“遵令。”罗隐不假思索应下,接着看向刘继隆,恭敬询问道:
“殿下,我军如今有精骑二万七千余,为何只调九千南下?”
刘继隆看得出罗隐只是好奇,便不免解释道:“此精骑与先前南下的马步兵,皆是用于迅速占领黎、戎二州,以免南蛮侵占失地。”
“原来如此……”罗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便见刘继隆对他们摆手。
“正午了,汝等各自去大庖厨吃饭吧,别累坏了身子。”
“是……”
众起居郎拱手作揖,但还是留下了一人来记录刘继隆言行举止。
刘继隆并不在意他们对自己的记录,毕竟他也觉得历史应该正确记载下去。
况且此刻记载的历史,也很难说能否真实传到后世。
这般想着,刘继隆便沉下心来处理政务,不多时等到了先行前去吃饭的起居郎返回换班。
他们为刘继隆带来了食盒,而这是刘继隆交代的,没有人敢不遵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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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他而言,干涩无味的军粮都没少吃,大庖厨的饭食又有什么不能吃的。
曾经在山丹时,他忍了几个月才吃到了一口煽猪的猪肉。
如今每日肉菜不缺,他自然觉得怎么吃都行。
在没有宴请的局面下,怎么吃都不可能比曾经更差,况且他也不太支持大鱼大肉。
他带来的不少习惯中,不浪费粮食应该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习惯了。
所谓上行下效,刘继隆吃食如此“节俭”,官员们哪怕再不情愿,也得跟着效仿。
对于贫民出身的官员将领来说,不管怎么吃,他们都能吃得很香,但对于那些世家豪强出身的官员来说,这就有些难度了。
为了合群,不让都察院盯上,三省六部的官员,每日都只能在衙门里的大庖厨吃饭。
其实大庖厨的饭菜也不差,至少对于有品级的官员将领,每日还是能保障两种肉,两种菜的。
除此之外,平常还有糕点、茶水提供,十分不错。
不过对于世家豪强出身的官员来说,习惯了山珍海味后,如今要他们每日“粗茶淡饭”,他们心里自然不满。
“每日换来换去不是羊肉便是煽猪肉和鸡鸭肉,连驴牛鹅肉都不曾见到,更莫说山珍野味了,实在扫兴。”
“别说了,殿下与我等吃的差不多,莫要嚼舌根,引都察院官员注意就不好了。”
户部衙门内,几名世家子弟的官员各自在自己的桌案上吃着午饭,嘴里还发泄着不满。
有心人会提醒几句,其他人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汉军中上行下效的做法,令不少世家出身的官员不满,但也不得不佩服。
“这大庖厨虽说吃的不行,但对身子还是有好处的,至少近年以来,老夫这痹症(痛风)几次没有发作,着实不错。”
“痹症着实让人头疼,听闻太医院更换了医官后,许多疑难杂症都能治理了,且多为药食,而非汤药。”
“不止是药食,听闻太医院正在编纂文册,其中内容都是在说如何预防诸多病痛,如何延年益寿的。”
“真有这种册子?”
“殿下都能用方术,延年益寿又有何不可信?”
对于世家官员来说,哪怕他们打心底瞧不起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官员,却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环境在慢慢变好。
不管是庙堂和衙门的环境,还是长安城内外的环境,都在稳步向好提升。
放在以前,上官最喜欢打哑谜来让麾下官员猜,背景强大的可以无视,但背景不行的就会被折腾够呛,甚至还有被拉出来当替罪羊的下场。
如今衙门气氛骤变,各自完成各自手中政务即可,也不用怎么勾心斗角,长安城内的那些乱象也因为上万恶少、坊棍被发配而干净安全了起来。
俸禄军饷不被拖欠,也不用花心思去应付那些难缠的白直胥吏。
若不是规矩太多,执行太过严苛而限制了他们手中权力,其实在汉王麾下做事也不错……
当然,能有这种想法的,主要都还是那些世家的边缘子弟。
对于萧溝、豆卢瑑、裴澈等人来说,此刻的他们可谓煎熬。
这几日汉军不断调遣兵马粮草,派遣民夫南下,他们只能佯装平静的看着,却无法做出任何制止的事情。
不出意料,此役结束过后,整个三川都将成为刘继隆的囊中之物。
想到这里,以萧溝三人为代表的数十名官员十分难受,他们虽然拿着汉军的俸禄,想的却是唐廷的事情。
“不能耽搁了……”
萧溝眼神闪烁,想了想后,他唤来了皮日休,并让皮日休去秘密通知豆卢瑑、裴澈等人今夜议事。
他们全程没有言语,只是看了对方神情,便大概猜到了对方的用意。
因此当夜色渐黑时,萧溝及豆卢瑑、裴澈等人便出现在了他们上次议事的小院中。
油灯点燃,三人面孔暴露烛光下。
不等萧溝开口,裴澈便着急道:“汉军已经开始开拔南下,此次恐怕是要先南后北,先攻取三川剩余州县,再转进北上进攻河东或东畿。”
“眼下我等必须速速将此事告诉朝廷,以免朝廷准备不足,遭遇大难。”
“这是自然!”裴澈凝重面色道:“这几日从仓库调遣出仓的钱粮,某尽皆记载了脑中,只待与二位商议,便准备将这些钱粮调度支出的消息送往东畿。”
“有了这些消息,朝廷必然准备更为充足。”
豆卢瑑闻言颔首,接着又叹气道:“只可惜无法从陇右获得方术手段,不然朝廷定能以此手段反败为胜。”
裴澈与萧溝闻言,尽皆叹气,随后又重整精神,各自对起了手中所掌握的重要情报。
剔除一部分后,他们将情报交给萧溝,由萧溝转交给谍子,继而送往长安。
三日后,萧溝将情报交给了谍子,而那谍子转头便把情报交给了赵英。
赵英带着情报找到刘继隆时,刘继隆却已经准备率军南下了。
“殿下……”
赵英走入汉王府中堂,对着坐在堂内的刘继隆作揖,并递出了这份装起来的军情。
刘继隆接过翻看,不免轻笑道:“他们倒是探查的仔细,连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记上了。”
“可惜,他们救不了朝廷,也救不了天下,唯有你我方能拯救天下。”
刘继隆将情报装回,同时对赵英吩咐道:“明日我便要率军南下,你先留守长安,派人跟着我便可。”
“至于这份军情,最好夸大我军调动的钱粮,同时添加我军还要同时进攻大同、河中、山南东道及潼关的假情报。”
“眼下秋收即将开始,朝廷若是得到情报,必然会强征民夫,继而影响到秋收。”
“是!”赵英见刘继隆如此吩咐,当即将其吩咐记下,准备回到府中再派人修改军情,送往洛阳来迷惑大唐君臣。
思绪落下,赵英又看向将东西都收拾好的刘继隆,不免作揖道:“殿下,我军如今集结十余万兵马在三川,何须您亲自出手?”
“以末将所见,张都督与耿都督足以对付高骈,您不必亲自前往……”
“不!”刘继隆摇摇头:“高千里不是软弱之辈,还是得吾亲自前往才安心些。”
由于刘继隆出现,打乱了高骈一帆风顺的成长,故此高骈的韧性也比历史上要坚韧不少。
上次西川之役后,刘继隆本以为高骈会像历史上那样,因为失利于黄巢而颓废。
不曾想高骈还有锐气图谋反击,在他进攻关中的同时偷袭他。
高骈既然能反击,这就说明他心气未散。
面对这样的高骈,刘继隆还是不放心将十几万大军交给张武、耿明,还是得他亲自领兵才行。
只要能把高骈心气打掉,他这个人也就不足为虑了。
赵英眼见自家殿下去意已决,当即也不再劝说,而是恭敬退出了汉王府。
“唏律律……”
几日后,刘继隆率领一万两千马步兵与三万民夫南下,而他这一走,整个长安也就暗流涌动了起来。
高进达、崔恕、韩正可等人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而安破胡也时刻关注着长安情况。
与此同时,被刘继隆加过料的情报也通过谍子之手,送到了东畿洛阳的南衙手中。
路岩得到情报后,第一时间便前往了紫薇城,并在贞观殿见到了李漼。
只不过此时的李漼,相较于两个月前爆发蝗灾时,已然有了不小的变化。
他的体态肉眼可见的肥胖了不少,下巴处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露出两层下巴。
除此之外,他的鬓角却不知为何,多出了几分白色。
要知道李漼与刘继隆同龄,而今刘继隆英姿勃发,朝气洋洋,李漼却如朽木,暮气沉沉。
两个月的时间,能让李漼如此颓靡,除了他自己心气散了的缘故,还有就是民间带来的压力。
自蝗灾爆发以来,东畿与河南道粮价骤涨,百姓根本吃不起粮食,落草为寇者不在少数。
往后两个月的大旱,基本断绝了河南、河东、东畿百姓的生路。
时间走入八月以来,洛阳城外甚至发生了人相食的事情,而洛阳城内更是不断流传谣言。
“陇山鹿走兆祯祥,刘氏当兴复旧疆。轵道昔年曾应谶,岂惟前事鉴沧桑。“
简简单单的二十八字谣言,不仅预言了刘氏复兴,甚至明说李漼这位天子将面临当年汉高祖在轵道受降秦王子婴的事情。
汉高祖刘氏,加上唐太宗常被人以秦王称呼。
这些事情加上这几年天灾不断,李漼自己也渐渐变得疑神疑鬼了起来。
如今看见路岩面对自己愣神,李漼不免痛恶道:“路相莫不是想用目光奏表?”
“臣惶恐……”
经过提醒,路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竟然发愣了,随后连忙呈出写作奏表的情报。
“此为长安义士所写军情,请陛下过目……”
得知路岩带来了汉军的情报,李漼顾不得厌恶,连忙眼神使唤田允。
田允见状,连忙走下台阶,将奏表接过并转呈李漼。
李漼连忙打开,很快就得知了汉军将多路出击,试图一举吞并河东、河淮及三川的事情。
“难道朕的大唐、真的要亡了吗?”
李漼精神恍惚,但很快又摇头坚定起来:“不!朕的大唐不会亡!大唐绝不会亡在朕的手上!”
他拿起奏表放在桌上,尽量保持冷静,目光则是看向路岩。
“路相以为,朝廷应该如何面对叛军此次寻衅?”
李漼将如此大规模的进攻说为寻衅,这让路岩哑然,但他还是强撑冷静道:“陛下,臣以为眼下应该尽快从河淮两道抽调兵马,进入东畿拱卫洛阳。”
“除此之外,也应传令高千里、刘几之、王觉斯三位要臣,竭力挡住叛军兵锋。”
路岩并未提出什么有建设的意见,这让李漼眼底闪过失望之色。
他侧目看向田允,不等路岩反应便道:“请几位相公过来吧。”
“奴婢领命……”田允恭敬应下,路岩则是察觉到了皇帝不喜欢自己刚才的答复,变得局促了起来。
一刻钟时间过去,于琮与亓元实、齐元简、杨玄阶及西门季玄来到了贞观殿。
他们初到时,也惊讶于李漼的变化,但不等他们反应,李漼便让田允把汉军即将多路进攻大唐的事情说了出来。
相比较路岩,于琮的性格更直,也更在意朝廷的利益。
“陛下,叛军四路来攻,其中河东与东畿,无疑是其最为紧要之目标。”
“臣以为,眼下应该征调卢龙、成德、魏博等镇驻守大同,征调忠武、宣武、天平等镇驻守河中、东畿。”
“此外,若是高千里独木难支于三川,可令其撤往秭归驻守,协助刘相守住山南东道。”
于琮很快给出了建议,并主动说道:“如今国库之中还有钱帛七十余万,尽可用于调遣兵马。”
面对于琮的这番话,本就因为刘继隆而被削弱过一次的北司四贵,当即便皱起了眉头。
“卢龙、成德素来跋扈,魏博出镇则孱弱,朝廷想要调遣他们,仅凭这些钱帛,恐怕不易。”
亓元实不紧不慢说着,齐元简也附和道:“况且叛军是否会兵分四路进攻,此事有待甄别。”
“此前长安也曾送出军情,言汉军必攻大同而去,可两军对峙数月,结果还不是没有打起来?”
“陛下,臣以为不该兴师动众,凭借陕虢、东畿和神策军的兵马,足以拱卫洛阳。”
杨玄阶与西门季玄见亓元实和齐元简表态,纷纷拱手作揖,表态站队。
李漼看着几人如此,气得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但凡神策军有这四人吹嘘的半点能力,他也不至于被刘继隆赶到洛阳来。
没有这群家伙侵吞军饷,朝廷少说也能多练兵五万,而今叛军打来,他们不献策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拿神策军来忽悠自己。
想到这里,李漼真想发作,令宫中禁卫先解决北司这群宦官。
不过一想到宫中禁卫都是北司的人,李漼还是忍下了这口气,黑着脸道:“不试试又如何知晓?”
他目光看向于琮,看向这个唯一能提出正面建议的大臣,语气柔和了几分。
“于相,若是无法调遣卢龙及成德出兵,那北都和东畿……”
“陛下放心!”于琮连忙表态,同时目光扫过北司四贵和路岩,接着才说道:
“唇亡齿寒这个道理,臣相信卢龙与成德的那二位不会不懂。”
“自叛军东侵以来,诸镇破灭。”
“倘若朝廷丢失河东与东畿,那叛军便可将战火引到河北,这是三镇不愿看到的。”
“只要派遣能言善辩者前往三镇,通晓厉害,再以钱帛利诱,三镇没有不出兵的理由。”
于琮的话,使得原本还在忐忑的李漼放松下来,他松了口气,随后尽力端正身子,摆出天子姿态道:
“既是如此,此事便全权交由于相操办了,京中钱帛,尽数供于相调遣。”
“臣领旨谢恩,上千万岁寿……”
于琮很给面子的应下,将其余五人承托的毫无担当。
李漼对北司四贵和路岩十分失望,目光看向田允,田允心领神会,立马唱声道:“退朝……”
众人闻言作揖唱礼,接着退出了贞观殿。
望着他们离开贞观殿的背影,李漼始终心神不宁,不免对田允询问道:
“若是北都与东畿告危,朕还能前往何处?”
“这、这……”田允显然没想到皇帝竟然会问自己这个,他支吾半天,最后只能说道:“大家洪福齐天,东畿固若金汤,必然不会出现危急之局的。”
李漼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眼底闪过失望,同时脑中也不免再度浮现出那句民谣。
“陇山鹿走兆祯祥,刘氏当兴复旧疆。轵道昔年曾应谶,岂惟前事鉴沧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