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麾下兵马虽有七万,可若北上与朝廷争斗,必然死伤不少,届时何以与刘继隆争斗?”
当着尚让的面,黄巢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毕竟尚让又不是他扯刘继隆大旗招降的。对此,尚让自己也是心知肚明,为了给黄巢信心,他也不免说道:
“虽说诸镇败于汉军,但此因果,皆乃北司掣肘所致。”
“我军无人掣肘,麾下皆是勇猛将才,若是您不放心,可等刘继隆主动出兵后,再率兵马北上。”
“不过那时,您恐怕只能落后他人一步了。”
“以某所见,刘继隆强于韬略而短于决断,若是其占据长安后席卷天下,何愁天下不安定?”
“若是您有十余万大军,您会像他那般犹犹豫豫吗?”
尚让又是刺激,又是鼓励,黄巢闻言也不免添了几分自信。
“吾自然不可能犹豫,然刘继隆确实不好对付,若是能趁其争斗他处时出兵,则中原可定。”
在黄巢和尚让看来,只要占据中原,四方弱小的势力自然纳头就拜,而自己也可以趁机借助这些小势力的力量来集中对付刘继隆。
他们想的没有问题,至少快速平定天下的人,基本都在用这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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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招的后遗症很大,那就是无法在征战中解决许多问题,而将问题拖到了建国后。
有些问题在战争中容易解决,在太平中就不易解决了。
黄巢他们显然没有想到这点,故此在他们看来,只要能打下天下就足够了,其它的以后再说。
“既然如此,那是否暂缓南边的攻势,先将兵马北调,集中力量拿下河淮与山南东道再说?”
尚让小心询问,黄巢听后颔首:“留黄揆与曹师雄、柳彦璋三人及一万兵马在岭东驻扎,另募兵两万,绝不可让高骈得逞岭南。”
“是!”尚让闻言恭敬退下,而黄巢也重新转身看向了城外,远眺天平忠义军和忠孝军操训,自信满满、势在必得。
相比较他,此时身在蜀州的高骈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随着天气变得炎热,高骈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因为他清楚北人难以适应三川气候,故此在六月十四日,他率军四万渡长江强攻西川而去。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三川唐军虽然登陆北岸,但西川巡哨的塘兵也很快发现了他们。
张武得知高骈再次突袭西川后,当即集结三万西川兵马南下布防。
他在温江与双流两县之间驻兵设营,掘壕三重。
高骈得知消息,当即领兵往此地赶来,试图吃下张武这三万人。
十五日,两军交锋于龙池寺北侧荒地,两军对峙时,正值西川正午酷热间。
哪怕这些兵卒都是三川百姓招募而来,但面对这样的酷热,铁胄之下也不免汗如雨下。
大半年时间过去,西川汉军的变化令高骈眉头紧皱。
对于操训一年半的西川军而言,此时的他们更加从容,但凡执旗挥舞令旗,汉军兵卒便自然而然的根据旗鼓号令开始变化阵型。
单论变阵速度,汉军比唐军更快,甚至已经达到了陇右老卒的程度。
空气中的湿热使得不少兵卒口干舌燥,鼻尖是沉闷的草木味道。
“进!!”
当令旗挥舞而下,唐军率先发起进攻,而汉军则是阵脚不动。
两军一如既往的在逼近一百步距离时以弩具对敌,再进四十步则放弓箭。
箭如飞蝗般撞来,但唐军的素质显然不如汉军,所持之弓也不过七斗,根本无法射穿甲胄。
相比较之下,汉军所用之弓为八斗,搭配凿子箭后,威力更强。
只是汉军不论骑兵还是步卒,都习惯近距离面突,因此当唐军弓箭射了六轮,汉军才看见了执旗挥舞旌旗。
“哔哔——”
“放!”
队头振臂高呼,吹响木哨,霎时间战锋队的汉军纷纷在唐军走入四十步距离时放箭。
前排弓手瞄准唐军兵卒面部射去,中后排则是抛射来干扰唐军进军。
霎时间,唐军栽倒兵卒难以计数,但正在指挥的高骈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令旗挥舞下,唐军立马变阵,执长兵的战锋越过弓弩手,挺枪发起了冲锋。
弓弩手收起弓弩,更换陌刀与大棒,紧紧跟随战锋长兵冲锋而去。
“哔哔——”
张武挥舞令旗,汉军各队队头再度吹哨,弓弩兵后撤,战锋长兵顶上。
变阵之间,双方碰撞到了一处,但见长枪断裂不少,更有细微的骨骼断裂声响起,听得人毛骨悚然,浑身鸡皮疙瘩骤起。
“呜吼!呜吼!呜吼……”
唐军不语,只是一味按照日常训练的低吼“呜呼”。
汉军更为沉默,除了哨声外,整个战场几乎没有任何喊杀声。
这是张武治军的要求,他觉得相比较战吼和喊杀声,沉默无言的气氛更能压迫敌军。
双方硬碰硬,长枪断了就换军槊、军槊断了便换陌刀。
汉军的前军前后共五队,左右二十队,共五千人。
每行二十队厮杀半柱香后,前军的都尉便会更换身后之队顶上,五行队不断交替,唐军亦是如此。
正因如此,两军的前军厮杀一个多时辰,却仍旧体力充沛,但死伤也开始肉眼可见的增加起来。
唐军的死伤无疑比汉军死伤更多,不过一个时辰便有上千人被送抵中军医治,而汉军前军队阵却看上去并没有减少太多人。
如此厮杀,让高骈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知道自己无法在这里吃下张武,尤其是在张武有准备的情况下。
不过现在就撤军,很容易被体力充沛的汉军防守反击,故此他只能沉着脾气,继续指挥兵马与汉军厮杀。
“杀——”
在厮杀声中,鲜血几乎浸透了泥土,两军从正午杀到黄昏,整整三个时辰的时间,唐军的前军死伤接近三成。
高骈见状,眼见时间差不多,当即看向张璘:“传令三军,撤回江岸,诸队稳步!”
张璘闻言,目光看向远处被抢救的伤兵,咬牙道:“高王,让末将亲自带兵冲一阵吧!”
“执行军令!”高骈皱眉,语气不容置疑。
“是……”张璘无奈,只能执行军令,将兵马撤回同时后撤,并带走了阵没将士的遗体和甲胄。
面对唐军后撤,汉军将士磨拳擦脚,却迟迟没有等待追击的军令。
张武沉稳坐镇中军,无视四周将领那渴望战功的目光,并没有为了功劳而指挥三军追击。
随着高骈率领唐军撤退的距离越来越远,中军和后军的将领着急了。
“都督,为何不追?”
高述与马懿策马而来,二人是中军及后军都尉,今日交锋根本没有任何与唐军交手的机会,自然焦虑。
在汉军之中,无法带麾下兵马建功立业,那可是容易被兵卒嚼舌根的。
对此,张武呵斥二人道:“我军职责是守卫西川,而不是出击讨贼。”
“除了汉王军令,诸军皆不得擅自出击,更何况汝等又不是不知晓高贼厉害,若是中伏,又该如何?”
张武搬出汉王来,这让原本还躁动的众将瞬间冷静下来。
在此同时,李阳春策马从前军回到中军,刚好看见张武教训众人,连忙翻身下马作揖。
见到李阳春,张武忍不住颔首:“此役你指挥不错,可记一功。”
“是……”李阳春没有推辞,毕竟汉军之中素来没有推辞军功的说法。
张武颔首,接着目光看向高述与马懿:“高述、马懿……”
“末将在!”二人连忙作揖,张武则是吩咐道:“派出塘兵,看看高贼是不是撤回江南了。”
“是!!”二人拔高声音,毕竟塘兵探哨也算功劳,只不过比起直接交锋要小罢了。
小功也是功,累积多了便是大功,仍能受到拔擢。
二人迅速做出部署,派出塘兵追击唐军而去。
天黑前,高骈率军撤回江岸,率军乘船撤回江南而去。
张武得知后,派人清点了己方伤亡,便写下奏表,派快马往长安送去。
奏表送抵长安时,已经是六月二十日。
由于高骈派人带走了将士遗体,故此张武无法统计唐军死伤多少只是写上了“敌军死者,不下我军三倍”。
“此役,我军阵没七百九十五人,伤残二百一十六人,负伤一千二百四十人。”
“伤卒修养三月后,尽可归队……”
诵读完毕,赵英合上了奏表,而刘继隆也颔首道:“看来三川练兵也有成效了。”
“不过此役能如此从容杀退高骈,主要还是耿明出击迅速,部署得当。”
“换做旁人,不一定能有他这般迅速、得当。”
赵英闻言颔首,同时作揖道:“此役过后,高骈应该不敢再进犯西川了,他现在应该担心的是今年入冬后,如何抵挡我军南下。”
面对赵英的揣测,刘继隆没有直接回答,但答案是差不多的。
他之所以要等到冬季,主要还是因为冬季更方便北人南下。
虽说耿明与张武练兵九万,但这只是步卒,而汉军想要夺取三江在长江以南的州县,尤其是想要保住黎州和戎州,那必然少不了骑兵和马步兵。
汉军之中的骑兵和马步兵,主要以北人为主,而北人根本适应不了三川的夏季和秋季。
这个时代的三川气候,比后世还要更为湿热,几乎与华南三省的气候差不多。
对于生活在干燥地区的河陇骑兵而言,轻则水土不服而上吐下泻,重则因为燥热而患上热射病而死。
别说北人,就是此役中不少三川兵卒,都是因为战场湿热而突然中暑而毙命的。
三川出身的兵卒尚且如此,更何况河陇出身的兵卒。
选择季节和地域出征,还要观察气候变化,时节变化,这些都是将领该有的基本功。
想到这里,刘继隆主动开口道:“萧溝那群人有动静吗?”
“暂时没有。”赵英摇摇头,随即解释道:“毕竟我军这几个月都在丈量田亩,登籍造册,鲜有兵马调动,他们也比较警惕,故此没有重要情报,他们也不会主动传递消息。”
赵英说罢,不等刘继隆开口,便见有人走入了衙门中。
本该在同州驻扎的酒居延出现,恭敬对刘继隆作揖道:“殿下,这是节帅手书。”
刘继隆见状示意赵英,赵英则是变得沉默下来,随后将手书接过并递给了刘继隆。
刘继隆打开翻看,脸上不免露出笑意,接着说道:“不曾想,他还是个女儿奴。”
调侃过后,他看向酒居延说道:“稍后我手书两封,一封送给张节帅,另一封送给郑处。”
“今年凉州丰收,倒是可以拨十万石粮食与河西交易军马和乘马,凑不够数的就当拨给了。”
“谢殿下隆恩!”酒居延不假思索作揖应下,刘继隆见状则是示意他坐下,同时询问道:“这几日练兵可曾遇到阻碍?”
“未曾。”酒居延摇摇头,毕竟刘继隆调了一批接受过小学教育的兵卒给他,这些兵卒基本都能担任伙长或队正。
有他们的帮助,加上军中不断扫盲,兵卒素质越来越高,对军令理解能力也继而提高,操训起来自然不会遇到什么问题。
刘继隆见他这么说,当即也满意看向赵英,接着对酒居延道:“不若将你儿女接到长安居住,也方便你们亲近。”
“张节帅那边不用担心,吾自然会在手书中说个清楚,想来他也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刘继隆之所以现在选择说这话,主要还是张淮深答应了明年把张延晖送到长安来,也同意了双方儿女的亲事。
虽说张淮深仍旧傲娇的不称呼刘继隆为殿下,而是蛮横称呼你我,但刘继隆已经满意了。
张淮深本就是要强的人,让他以君臣礼仪对待自己,着实有些难为他了。
反正自己也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便随他去吧,只要保住河西和安西、北庭稳定就足够。
待到时机成熟,也可以直接派遣官员出镇河西、安西和北庭了。
毕竟自己迁徙了不少汉人过去,至少现在西域的汉人栖息地,基本已经恢复到了安史之乱前的局面。
接下来就等张淮深收复龟兹和焉耆、疏勒等地,进一步将汉人势力扩张到这三处地方。
只要再保住当地几十年太平,西域就会慢慢成为汉家基本盘,再也不怕丢失了。
稳定西北,再向西南扩张,最后才是问题颇多的东北地区。
思绪落定,刘继隆也对赵英开口道:“岁末第一批官学开办后,便把细君带过来吧。”
“大郎君那边,你盯紧些,莫要让他染上不好的习惯,平日里仍旧可以与同学嬉戏玩闹,只要课业不曾落下就足够。”
刘必烈也十一岁了,还有一年就小学毕业了,到时候他肯定是要就读临州大学的。
临州大学涉及思想教育,而这是最重要的一个课程。
如今刘继隆政务繁忙,无法亲自带着刘必烈,自然只能将他留在临州了。
他这个年纪正好是叛逆期,刘继隆毕竟也是过来人,知道叛逆期的人不服管教,但只要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刘继隆都可以接受。
“若是大郎君违法乱纪,而临州州县官员包庇,尽数论罪。”
“是!”
刘继隆不忘提醒赵英,毕竟他前世见到不少人,明明本性不坏,结果因为家中的权势,继而被旁边的人包庇坏了。
让赵英私下派人盯着,虽然有些不地道,但总比刘必烈走歪要好。
这般想着,刘继隆看向酒居延,随后才想起手书的事情。
他低头开始书写手书,不多时便写好了两份手书,并盖上了他那三寸大小的玉印。
酒居延得了手书,当即作揖退出了衙门,而刘继隆也看向了赵英,不忘提醒道:
“关东和江南的事情得密切关注,此外我们几次派往崖州和琼州的人都音讯全无,这件事得查清楚。”
“是!”赵英不敢耽误,作揖应下后,便脚步匆匆的离开了衙门。
瞧着他背影消失,刘继隆也微微皱眉,脸上疑惑着那些被他派往崖州和琼州的人,为何都会音讯全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