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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光闪动,闪花了陆小凤的眼睛。奇诡的招式,几乎全封死了他的出手。
这屋子本不宽阔,他几乎已没有退路。
这世上本就没有永远不败的人。
陆小凤也是人。今天他是不是就要败在这里?
孤松背负着双手,远远站在角落里,冷冷的看着,忽然问道:&quot;你看他是不是已必败无疑?&quot;枯竹沉吟着,道:&quot;你看呢?&quot;
孤松道;&quot;我看他必败!&quot;
枯竹叹了口气,道:&quot;想不到陆小凤也有被人击败的一日。&quot;孤松道:&quot;我说的不是陆小凤。&quot;
枯竹很惊讶,道:&quot;不是?&quot;
孤松道:&quot;必败的是方玉飞。&quot;
枯竹道:&quot;可是他现在似已占尽上风。&quot;
孤松道:&quot;先占上风,只不过徒耗气力,高手相争,胜负的关键只在于最后之一击。&quot;枯竹道:&quot;但现在陆小凤似已不能出手。&quot;
孤松道:&quot;他不是不能,是不愿。&quot;
枯竹道:&quot;为什么?&quot;
孤松道:&quot;他在等。&quot;
枯竹道:&quot;等最后的机会,作最后之一击?&quot;
孤松道:&quot;言多必失,占尽上风,抢尽攻势的人,也迟早必有失招的时候。&quot;枯竹道:&quot;那时就是陆小凤出手的机会了?&quot;
孤松道:&quot;不错。&quot;
枯竹道:&quot;就算有那样的机会,也必定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quot;孤松道:&quot;当然。&quot;
枯竹道:&quot;你认为他不会错过?&quot;
孤松道:&quot;我算准他只要出手,一击必中。&quot;
寒梅一直静静的听着,眼睛里仿佛带着种讥消的笑意,忽然冷笑道:&quot;只可惜每个人都有算错的时候。&quot;就在他开始说这句话的时候,方玉飞已将陆小凤逼入了他们这边的角落。
没有人能形容他拔剑的速度,没有人能看清他拔剑的动作,只看见剑光一闪。
闪电般的剑光,直刺陆小凤的背。
这才是真正致命的一击。
陆小凤前面的出手本已被逼死,只怕连做梦都想不到真正致命的一击,竟是从他背后来的。
他怎么能闪避?
他能。
因为他是陆小凤。
一弹指间已是六十刹那,决定他生死的关键,只不过是一刹。
就在这一刹那间,他突然拧身,整个人都好像已突然收缩。
剑光如飞矢,一发不可收。
剑光穿透了他的衣衫,却没有穿透他的背,飞矢般的剑光反而向迎面而来的方玉飞刺了过去。
方玉飞双手一拍,夹住了剑锋。
他也已无处闪避,只有使出这一着最后救命防身的绝技。
只可惜他忘了他的对手并不是寒梅,而是陆小凤。
陆小凤就在他身边。
几乎就在这同一刹那间,陆小凤已出手。
更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击的速度,更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出手。
可是每个人都能看见方玉飞双眉之间,已多了个血洞。
每个人都可能看得很清楚,因为鲜血已开始从他双眉之间流出来。
他整个人都已冰冷僵硬,却没有倒下去,因为他前胸还有一柄剑。
寒梅的剑。
真正致命的,也不是陆小凤那妙绝天下的一指,而是这柄剑。
陆小凤的手指在他眉心时,他刚夹住剑锋的双手就松了。
剑的去势却未歇,一剑已穿胸。
寒梅的人似乎也已冰冷僵硬,每个人都有算错的时候,这一次算错的是他。
这件事的结果,实在意外。
陆小凤看着方玉飞眉心之间的洞,缓缓道:&quot;我说过的我要送给你的,我一定要送出去。&quot;方玉飞茫然看着他,锐利如鹰的眼睛,已渐渐变得空洞灰白,嘴角却忽然露出一丝讥消的笑容,挣扎着道:&quot;我本来一直很羡慕你。&quot;陆小凤道:&quot;哦?&quot;
方玉飞道:&quot;因为你有四条眉毛。&quot;
他喘息着,挣扎着接下去。&quot;可是现在你已比不上我了,因为我有两个屁眼,这一点我保证你永远也比不上的。&quot;陆小凤没有开口,也无法开口。
方玉飞看着他,忽然大笑,大笑着往后退,剑出胸,血飞溅。
他的笑声立刻停顿。
他呼吸停顿的时候,
寒悔的脸色苍白。
从他剑尖上滴落的血,仿佛不仅是方玉飞的,还有他自己的。
他不敢抬头,不敢面对枯竹孤松,他们却一直在盯着地。
孤松忽然叹息,道:&quot;你说的不错,每个人都有看错的时候,我看错了你。&quot;枯竹也叹息,道:&quot;你怎么会和这个人狼狈为奸,怎么会做出这种事?&quot;寒梅忽然大叫喊:&quot;因为我不愿一辈子受你们的气!&quot;枯竹道:&quot;难道你愿意受方玉飞气?&quot;
寒梅冷笑,道:&quot;这件事若成了,我就是罗刹教的教主,方玉飞主关内,我主关外,罗刹教与黑虎堂联手,必将无敌于天下。
枯竹道:&quot;难道你已忘了自己的年纪?我们在昆仑隐居二十年,难道还没有消磨掉你的利欲之心?&quot;寒梅道:&quot;就因为我已老了,就因为我过了几十年乏味的日子,所以我才要乘我活着的时候,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quot;孤松冷冷道:&quot;只可惜你的事没有成。&quot;
寒梅冷笑道:&quot;无论是我成也好,是败也好,我反正都不再受你们的气了。&quot;死人是永远不会受气的。
夜。
黑暗的长巷,凄述的冷雾。
陆小凤慢慢的走出去,孤松枯竹慢慢的跟在他的身边,稀星在沉落。
他们的心情更低落--成功有时并不能换来真正的欢乐。
可是成功至少总比失败好些。
走出长巷,外面还是一片黑暗。
孤松忽然问道:&quot;你早已算准背后会有那一剑?&quot;陆小凤点点头。
孤松道:&quot;你早已看出他已跟方玉飞串通?&quot;
陆小凤又点点头,道:&quot;因为他们都做错了一件事。&quot;孤松道:&quot;你说。&quot;
陆小凤道:&quot;那天寒梅本不该逼着我去斗赵君武的,他简直好像是故意在替方玉飞制造机会。&quot;孤松道:&quot;哼。&quot;
陆小凤道:&quot;一个人的秘密已被揭穿,已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本不该还有方玉飞刚才那样自信,除非他另有后着。&quot;孤松道:&quot;所以你就故意先将自己置之于死地,也不是好事。&quot;陆小凤道:&quot;每个人都应该有自信,可是太自信了,也不是好事。&quot;孤松道:&quot;就因为他认为你已必死无疑,所以你才没有死。&quot;陆小凤笑了笑,道:&quot;一个人最接近成功的时候,往往就是他最大意的时候。&quot;孤松道:&quot;因为他认为成功已垂手可得,警戒之心就松了,就会变得自大起来。&quot;陆小凤道:&quot;所以这世上真正能成功的人并不太多。&quot;孤松沉默着,过了很久,忽又问道:&quot;我还有一件事想不通。&quot;陆小凤道:&quot;你说。&quot;
孤松道:&quot;你并没看见过真的罗刹牌?&quot;
陆小凤道:&quot;我没有。&quot;
孤松道:&quot;可是你一眼就能分辨出它的真假。&quot;陆小凤道:&quot;因为那是朱大老板的手艺,朱大老板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他的毛病。&quot;孤松道:&quot;什么毛病。&quot;
陆小凤道:&quot;他仿造赝品时,总喜欢故意留下一痕迹。故意让别人去找。&quot;孤松道:&quot;什么样的痕迹?&quot;
陆小凤道:&quot;譬如说,他若仿造韩干的马,就往往会故意在马鬃间画条小毛虫。&quot;孤松道:&quot;他仿造罗刹牌时,留下了什么样的痕迹?&quot;陆小凤道:&quot;罗刹脾的反面,雕着诸神诸魔的像,其中有一个是散花的天女。&quot;孤松道:不错。
陆小凤道:&quot;赝品上那散花天女的脸,我一眼就可以认出来。&quot;孤松道:&quot;为什么?&quot;
陆小凤道:&quot;因为那是老板娘的脸。&quot;
孤松道:&quot;老板娘?&quot;
陆小凤微笑,道:&quot;老板娘当然就是朱大老板的老婆。&quot;孤松的脸色铁青,冷冷道:&quot;所以你当然也已看出来,方玉香从蓝胡子身上拿出的那罗刹牌,也是假的。&quot;陆小凤叹了口气,道:&quot;我本来并不想看的,却又偏偏忍不住看了一眼,所以……&quot;孤松道:&quot;所以怎么样?&quot;
陆小凤道:&quot;所以我现在很快就在倒霉了。&quot;
孤松道:&quot;倒霉?倒什么霉?&quot;
陆小凤道:&quot;倒寒梅那种霉。&quot;
孤松的脸沉下。
陆小凤道:&quot;寒梅那么做,是因为不肯服老,不甘寂寞,你们呢?&quot;孤松闭着嘴,拒绝回答。
陆小凤道:&quot;你们若真是那种淡泊自甘的隐士,怎会加入罗刹教?你们若真的不想做罗刹的教主,怎会杀了玉天宝?&quot;枯竹的脸色也变了,厉声道:&quot;你在说什么&quot;?
陆小凤淡淡道:&quot;我只不过在说一个很简单的道理。&quot;枯竹道:&quot;什么道理?&quot;
陆小凤道:&quot;你若真的对罗刹教忠心耿耿,为什么不杀了我替你们教主的儿子复仇?&quot;他笑了笑,自己回答了这问题。&quot;因为你们也知道玉天宝并不是死在我手里的,我甚至连他的人都没有看见过,究竟是谁杀了他,你们心里当然有数。&quot;枯竹冷冷道:&quot;你若真的是个聪明人,就不该说这些话。&quot;陆小凤道:&quot;我说这些话,只因为我还知道一个更简单的道理。&quot;枯竹再问。&quot;什么道理?&quot;
陆小凤道:&quot;不管我说不说这些话,反正都一样要倒霉。&quot;枯竹道:&quot;为什么?&quot;
陆小凤道:&quot;因为我看过了那块罗刹牌,因为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块罗刹牌是假的,你若想用这块罗刹牌去换罗刹教教主的宝座,就只有杀了我灭口。&quot;他叹了口气,接着道:&quot;现在四下无人,又恰巧正是你们下手的好机会,松竹神剑,双剑合壁,我当然不是你们的对手。&quot;孤松冷冷的看着他,忽然道:&quot;你给了方玉飞一个机会,我也可以给你一个。&quot;陆小凤道:&quot;什么机会?&quot;
孤松道:&quot;现在你可以逃,只要这次你能逃得了,我们以后绝不再找你。&quot;陆小凤道:&quot;我逃不了。&quot;
孤松枯竹虽然好像是在随随便便的站着,占的方位却很巧妙,就好像一双钳子,已将陆小凤钳在中间。
现在钳子虽然还没有钳起来,却已蓄势待发,天上地下,已绝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从钳子间逃走。
陆小凤看得很清楚,却还是笑得很愉快。&quot;我知道我逃不了,有件事你们却不知道。&quot;孤松道:&quot;哦?&quot;
陆小凤道:&quot;就算我能逃得了,也绝不会逃,就算你们赶我走,我都不想走。&quot;孤松道:&quot;你想死?&quot;
陆小凤道:&quot;更不想。&quot;
孤松不懂,枯竹更不懂。陆小凤做的事,世上本就没有几个人能懂。
陆小凤道:&quot;近六年来,我最少已经应该死过六十次了,可是直到现在,我还是好好的活着,你们知道为什么?&quot;孤松道:&quot;你说。&quot;
陆小凤道:&quot;因为我有朋友,有很多朋友,其中凑巧还有一两个会用剑。&quot;他的&quot;剑&quot;字说出口,孤松背脊上立刻感觉到一股森寒的剑气。
他霍然回头,并没有看到剑,只看到一个人。
森寒的剑气,就是从这个人身上发出来的,这个人的本身,就似已比剑更锋锐。&quot;有雾,雾渐浓。
这个人就站在迷迷蒙蒙,冰冰冷冷的浓雾里,仿佛自远古以来就在那里站着,又仿佛是刚刚从浓雾中凝结出来的。
这个人虽然比剑更锋锐,却又像雾一般空蒙虚幻飘渺.孤松枯竹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一身白衣如雪。
绝世无双的剑手,纵然掌中无剑,纵然剑未出鞘,只要他的人在,就会有剑气逼人眉睫。
孤松枯竹的瞳孔收缩。&quot;西门吹雪。&quot;
他们并没有看见这个人的脸,事实上,他们根本从来也没有见过西门吹雪,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他们已感觉到这个人一定就是西门吹雪!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剑。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没有动,没有开口,没有拔剑,他身上根本没有剑!
陆小凤在微笑。
孤松忍不住问道:&quot;你几时去找他来的?&quot;
陆小凤道:&quot;我没有去找,只不过我的朋友中,凑巧还有一两个人会替我去找人。
孤松道:&quot;你总算找对了人。&quot;
枯竹冷冷道:&quot;我们早已想看看月明夜,紫禁颠,一剑破飞仙的西门吹雪。&quot;陆小凤道:&quot;所以我就算不找他来,你们也会去找他的。&quot;枯竹冷笑。
西门吹雪忽然道:你错了。&quot;
枯竹道:&quot;错在哪里?&quot;
西门吹雪道:&quot;白云城主的剑法,已如青天白云,无瑕无垢,没有人能破得了他那着天外飞仙。&quot;枯竹道:&quot;你也不能?&quot;
西门吹雪道:&quot;不能。&quot;
枯竹道:&quot;可是你破了。
西门吹雪道:&quot;破了那一着天外飞仙的人,并不是我。&quot;枯竹道:&quot;不是你是谁?&quot;
西门吹雪道:&quot;是他自己。
枯竹不懂,孤松也不懂,西门吹雪说的话,世上也没有几个人能懂。
西门吹雪道:&quot;他的剑法虽已无垢,他的心中却有垢。&quot;他的眼睛发光,慢慢接着道:&quot;剑气精义,就在于诚心正意,一个人的心中若有垢,又岂能不败?&quot;桔竹忽然又觉得有股剑气逼来,这些话仿佛比剑更锋锐。
这是不是因为他的心中也的垢。
西门吹雪道:&quot;心中有垢,其剑必弱……&quot;
枯竹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quot;你的剑呢?&quot;西门吹雪道:&quot;剑在。&quot;
枯竹道:&quot;在哪里?&quot;
西门吹雪道:&quot;到处都在!&quot;
这也是很难听懂的话,枯竹却懂了,孤松也懂了。
--他的人已与剑溶为一体,他的人就是剑,只要他的人在,天地万物,都是他的剑。
--这正是剑法中最高深的境界。
陆小凤微笑道:&quot;看来你与叶孤城一战之后,剑法又精进了一层。&quot;西门吹雪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quot;还有一点你也不明白。&quot;陆小凤道:&quot;哦?&quot;
西门吹雪发亮的眼睛,忽然又变得雾一般空蒙忧郁,道:&quot;我用那柄剑击败了白云城主,普天之下,还有谁配让我再用那柄剑。&quot;枯竹冷道:&quot;我……&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