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顺着富春江缓缓向东南而行，江面上隐约还能传来缥缈琴音。</p>
顺德帝姬赵璎珞半躺半坐地在船头找了个地方靠着，颇有些心绪不宁地看着自己那位五姐扶琴。</p>
……</p>
这时节，正是这富春江两岸最富生机的时刻。春日和风，伴着当空暖阳，船行其间，就好像行在画中。时间久了只让人觉得浑身酥酥软软地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p>
她此番前往临安，虽然什么名义都没有、表面上也谁都没说什么，可军中、朝中，甚至坊巷间却都在盛传——帝姬与王爷此番南下临安，怕是终于要定下婚约！</p>
因而对于此番行程安排，一应规格也都高得离谱……</p>
首先便是虞允文拉上了赵福金，力劝这位戎马倥偬惯了的赵殿帅莫要风尘仆仆带着自己亲兵轻装疾驰过去。</p>
这两位掌握着大宋如今最多秘密的情报头子，这时候也颇有些夫唱妇随的意思。</p>
虞允文说得还稍微委婉一些：“十九姐毕竟天家贵胄，此番南下临安，时间也充裕得很，当不至如行军打仗那般焦灼。既是难得放松，干脆寻条船沿水路南下，就当是踏青了……”</p>
而茂德帝姬的话，可就多少带着点戏谑和打趣的意味了：“——璎珞你若是带着几百骑军，浩浩荡荡千里奔袭杀去临安，自己是痛快了，可外面人怎么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天家帝姬嫁不出去，气急败坏要去追逃婚的新郎官……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得听我们安排，摆出足够雍容的架子来！”</p>
其结果就是这两人给她筹措了整整四条大船组成的奢华船队，光是吃穿用度和衣服就堆满一整船，岸边还带着五六百护军，逶迤南下。</p>
虞允文亲自安排的行程自不必说，沿途一应保障俱全。</p>
茂德帝姬临出发前，居然也盛装打扮，摆出一副“长姐如母”的架势，要一路相送她过去。</p>
甚至连吕颐浩这样当今朝中巨头，居然也要来凑热闹，这位“有理相公”，毫无负担地将政事扔给李纲、赵鼎两个年富力强的同僚，自己跟在船队中悠游南下，隔三差五便拎着新茶清酒，找到两位帝姬的船上来，煮茶品曲，好不自在……</p>
船队走走停停，行了十日。耳畔没有朔风呼号、人马嘶鸣，每晚枕着水声入眠，让她这已经习惯了战场厮杀的赵殿帅只觉有一种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p>
靖康之难，北地屈辱苦难的十年……</p>
建炎中兴，与他翻覆乾坤的六载……</p>
还有如今，这远离刀光剑影，隔绝了鼓角争鸣的十日……</p>
她有时会禁不住会怀疑，这些经历，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哪一个才是虚妄？</p>
而她的命运、赵宋天家的命运、以至这天下家国的命运，在那个男人雷霆手段面前，又最终将何去何从？</p>
琴曲还在继续，顺着富春江向着远方荡漾。</p>
赵璎珞眯着眼睛瞥了一眼，只见自己那风姿绝代的五姐戴着薄纱，漫不经心地抚琴奏曲。薄纱下，绝美的容颜看不出半点悲喜——这个女子，历经过比她更深重的苦难，却似乎比她更放得下那段伤痕累累的过往……</p>
她胡思乱想着，听得曲调婉转转过最后几个音，缓缓收拢。</p>
一曲终了，琴弦犹自震颤，发出余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