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少年时爱游历四方，志在山水，不常在家中，老夫人便是趁我阿爹不在家的时候和叶家约好的婚事，甚至不曾知会我爹一声。</p>
阿爹少时做过先帝伴读，与先帝颇有些交情，于江南游学时结识了阿娘，便上奏先帝请求赐婚，先帝恩准，阿爹遂在江南与我娘喜结连理，归家之后方知道此事。</p>
与叶家的婚事本就无媒无聘，我阿爹既已成婚，更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谁料这位叶氏大娘子一直待字闺中，毫无嫁意，一直到我爹娘相继病故，我被送到田庄上去时，她倒被高老夫人接到身边去了。”</p>
鸣琴虽是使女，却也晓得无媒无聘不算婚事，叶氏这般，哪里算得上什么夫人？</p>
也亏得这偌大的国公府，这些个仆从竟也喊得出“叶夫人”三字！</p>
鸣琴脸色微妙：“奔者为妾，更何况先郎主已然去了，她这般……什么好人家能允准自家的女郎如此？”</p>
大梁朝有律令，唯良妾以上才算妾室，贱妾甚至连个通房都不如，只是个婢子，随主家心意搓圆揉扁。</p>
明棠失笑：“你说得正对，叶氏的出身甚至远远不如今日的齐若敏，所以即便是我爹已然故去了，她也要赶着趟上门去，做个不及通房丫头的贱妾。”</p>
说起爹娘往事，明棠的眸中慢慢溢满了寒凉。</p>
叶氏这桩亲，比齐家都要更低，自己如今勉强只算个世子待补，齐家便高攀不上；彼时的阿爹却已然是过了金印册宝的世子了，叶氏与他之间更是何等鸿沟之距？</p>
若当真按着上京嫁娶的习惯，叶氏就是给国公世子做个通房都不大够格，想必她也是知道这一点，明知是守寡，还是这般义无反顾地到了明府来。</p>
明棠相信她是为情，亦或者为财。毕竟能下得了狠心自奔，怎可能是个夯货？</p>
一听齐若敏，鸣琴顿时想起先前花园子里，听了明宜筱三言两语便哭哭啼啼要退婚的齐若敏，心中叶氏更恶三分，翻了个白眼：“怎么老夫人尽是找些这般人。”</p>
明棠哂笑：“许是喜欢。”</p>
鸣琴忍不住啐了一口：“她若喜欢，怎么不给二房三房定下这样出身的夫人？老夫人这眼光得是何等毒辣，才总能三番五次从犄角旮旯里找出这些人家的‘好’女郎来祸害大好郎君。”</p>
明棠笑了：“说的很是。大姊姊会这般提醒我注意叶氏，正是因为老夫人这一手在四房也故技重施过一次，只是碍于四婶娘出身高贵且容不得沙子，那女子才没进门。”</p>
鸣琴闻言，当真是觉得开了眼界了，忍不住抱怨：“她摆明了只待见自己腹中爬出来的二房三房，若非四夫人娘家势大，四郎主恐怕也被拿捏住了。她这般年纪，颐养天年不好，为何总是想着去掺和旁人？”</p>
明棠不语。</p>
高老夫人如此，自然是想要镇国公府的爵位落在她的孩儿身上。</p>
在高老夫人眼中，唯独她的孩儿命是命，旁人的孩儿皆是泥土草芥，她恐怕觉得自己替人安排婚事便已然是纡尊降贵，还挑剔什么待遇？</p>
正说着，明棠便感觉身下的秋千愈发承受不住重量，摇摇欲坠了。</p>
摩挲着掌心的绳，明棠恍惚间忆起幼时的日子——</p>
这秋千是爹尚在时所做，爹好风雅，用天然的几株藤树纠缠在一起种个天然的秋千，很有野趣，开花时荡秋千，上下都是馥郁花香。</p>
彼时她爱极了这个秋千，常常央求爹爹带她去玩，阿娘便抱着婉婉在一边看着。</p>
那时候她当真不知愁是何滋味。</p>
一别经年，潇湘阁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当初荡秋千的她长大；这几株藤树也不知死了几年，徒留光秃秃的躯干纠缠在一起，明棠坐着，它便发出些不堪重负的崩裂声。</p>
明棠有些黯然。</p>
正说着，外头又远远地传来喧哗之声。</p>
明棠正打算打发鸣琴出去瞧一瞧，却听得一个细嫩无力的嗓音在背后传来：“是他们要去接二郎君回府了。”</p>
明棠回过来了，见到了换了一身衣裳的双采。</p>
她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脸上也洗净了，露出那张柔白的小脸来。</p>
双采生的不错，只可惜那鞭子无情，在她的脸上留下了几道淡淡的鞭伤，也不知能不能消退下去。</p>
“你晓得今日是什么事情？”</p>
明棠挑挑眉。</p>
双采好似还有几分惧怕明棠，不敢与她直视，低着头说道：“奴婢晓得。”</p>
她絮絮说来。</p>
明府之中其实不只明棠一个被迁出去养着的郎君，她这三郎是一个，还有一个明二郎。</p>
二郎是二房庶子，他也是生下来就有些不好，早早地就被送到了外头去养着了，明棠都不曾见过他。</p>
传闻他天生煞气，命带不祥，于家中长辈有碍，高老夫人最怕这些说法，早早地就把人打发去了佛寺，说是修身养性，削减煞气，实则放逐罢了。</p>
这人上辈子甚至不曾回来过，怎么如今这个时节回来了？</p>
明棠有些好奇起来。</p>
双采忽然咳嗽道：“是二夫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