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棠下意识地望向巫锦城，后者似乎一直在看着他，不是敖汾这种无礼的审视，而是一种静默地等待，等着岳棠表现出跟他一样的看法，等着岳棠发现无人可用的时候他适时出声，不着痕迹地配合一下。</p>
“天道敕封是怎么来的？关于敕封的事，仙界的说法是什么？”巫锦城转头望向敖汾。</p>
敖汾冷不丁被问了这么个问题，还有点愣神，下意识地说：“自然是天帝敕封天神与星君，天神归属所司，星君管辖九重天，然后群仙再从他们那里得到敕封。”</p>
就跟人间封官差不多。</p>
如果不服天庭，或者天庭看不上你，自然连最低等的敕封都没有。</p>
实话实说，飞升修士多半也不稀罕低等敕封。</p>
就拿敖汾来说，它更倾向于获得雷部、雨部的敕封，既不用去行云布雨，掌握这种敕封也可以提升它的实力，让它更好地感悟天道。</p>
“是吗？天庭支配一切，按理说，这不应该由天道支配？”巫锦城淡淡地问。</p>
“天道怎么可能支配，天道只是一种存在，它又不会说话。”</p>
敖汾感到有些好笑。</p>
巫锦城反问：“如果天道不会说话，你看到的是什么？神光镜里显示的是什么？”</p>
敖汾哑然，随即摇头：“不是这样，就像吾等修士参悟天道飞升，可以把领会的‘道’传给弟子门人，让后人随着自己的道而行。天帝自然可以把自己对天道的参悟分给麾下天神，而这些天神星君领会参悟之后，又继续往下分，用这份‘道’来笼络控制其余仙人。”</p>
众人听明白了，好家伙，这不就是修真界的宗门真传嘛？</p>
超凡入道，总要有个机缘，有的是靠自己，有的是被领进门的。</p>
代换到仙界，就是有飞升的仙人，也有天神血裔，后者就是出身好。</p>
修真界有散修，仙界也有散仙，只是从“宗门”变成了“天宫各司”，散仙想要入门，就得经过天庭的挑选，之后还得认真效力，才有可能得到一点儿“真传”的边。</p>
瀚海剑楼与青松派都不是很在意带艺投师的弟子，也不排斥散修，可是不代表他们不知道修真界是什么样子。</p>
散修就算进了宗门，大部分也只能蹉跎一生，根本得不到真传，还有的门派根本不收散修，更多的宗门收了也是用来使唤的。</p>
但对无法自行悟道，又渴求更进一步的散修来说，想办法进入宗门是唯一可行的选择。</p>
青松派修士心里发凉。</p>
如果飞升成仙之后，就得过这样的生活，这……不行，还是要飞升啊！求道之路漫漫，吾将上下兮求索，再难的路也得走啊！</p>
岳棠看着符修愁眉苦脸，剑修神情严峻的模样，不禁再次扶额。</p>
“敖先生，你误解了巫道友的话中之意。”</p>
岳棠决定这一轮自己上。</p>
他轻咳一声，等到吸引了众人注意，才慢条斯理地问敖汾：“我乃散修，只靠自己悟道，亦可飞升，天庭有依靠自己悟道，不碰敕封，成为星君乃至天帝的散仙吗？”</p>
“这……怎么可能，天帝也好，星君也罢，寿数都是万载以上，吾等飞升修士年岁还浅，自然不可能。”</p>
“为何不能？悟道不分先后，只论资质。”岳棠反问。</p>
“话是这么说，可是三千岁跟三万岁的差距还是很大，再者，天帝天神们谁又不是当年的资质非凡之辈呢？”</p>
敖汾认为岳棠与巫锦城的话很无稽。</p>
“是吗？我还有一问，没有得到敕封的人，能悟出跟敕封实力相当的‘道’吗？”岳棠加重了语气，神色凛然。</p>
敖汾彻底愣住了。</p>
“没有？”岳棠重复。</p>
“天道玄奥，只凭自己难有成果，可能要万载以上才有机会。”敖汾想了又想，觉得只有这个答案。</p>
“就是没有，至少你没听说过。”</p>
巫锦城面无表情地指出。</p>
敖汾正要发作，那边朱丹掌门已经回过味了。</p>
“修真界曾经出过一件事，林州某个宗门的真传，跟燕州一个宗门真传极为相似。两家门派互相指认对方偷窃自家秘笈，互斗数百年，最后斗到门派败落，仍然没有结果，成了一桩悬案。我派开宗祖师曾被请去主持公道，他留了一本手札，提到此事乃是巧合。”</p>
朱丹掌门苦笑道，“就是两个门派的真传悟道者，悟了相同的道，虽然两派真传典籍的口诀描述全然不同，但是修炼出来的效果相似。”</p>
“正是如此。”</p>
岳棠垂眸，捻动手指，仿佛算命先生那般，让人情不自禁地望向他的手，恍然间觉得他早已看透了宿命与世情。</p>
“天道就无声地存在着，它是三界万物之本。不可能因为有了一个天帝，或者有了某部天神某位星君，就不允许别人继续参悟这部分‘道’了。我们应该想想天庭做了什么。”</p>
天道本来不存在权柄，只有道。</p>
最先领悟至高之道的天神，封住了自己拥有的那部分，不容他人染指，以防别人取代自己。</p>
然后有了天庭。</p>
为了确保地位统治三界，天神们又陆续把“道”剥离出来，卡死了所有的悟道途径，只留下飞升以下的门槛，就像立国开朝那样，这是给底层留一条路，让他们在当权者的控制范围内繁衍生息，以维持秩序运转。</p>
但是后来的仙人再怎么参悟，只要不得敕封，不得到那把钥匙，就不可能再进一步。</p>
这才是天庭万世之基，是天庭伫立不摇的根本。</p>
岳棠想到自己描摹的鬼神敕封，巫锦城偷来的山神敕封，以及学到这两个敕封之后，就顺利地参悟到的东西，就忍不住叹息。</p>
“天庭表面上，奉天道以治三界，实则，挟天道号令众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