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非是不信你,实乃为大局计,亦为你安危忧。
你我相识相知,携手至今,为师深知你忠肝义胆,志在天下。
折氏之动向、宋军之援军,皆有细作报来,你无需忧心。
望你信我,且遵医嘱,调养身心。
待你休整完毕,我军上下必如猛虎添翼,长安指日可下,文彦博狗头,迟早高悬于城门之上!
万望珍重,切切。
苏允顿首。
郑朝宗读着读着,顿时泪如雨下,嚎啕大哭起来。
平子澄见郑朝宗身体渐渐有软倒之状,赶紧双手抱住了郑朝宗。
郑朝宗紧紧抱住平子澄嚎啕大哭不止,一会之后,平子澄只感觉郑朝宗声音渐歇,浑身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
但平子澄却是不觉得沉重,只觉得自己抱住的是一个骷髅架子,顿时心下深深叹息了一声。
此时有人进入帅帐,见到平子澄抱着郑朝宗,而郑朝宗闭着眼睛靠在平子澄身上,顿时一惊待要惊喊,却被平子澄用严厉的眼神止住,这人顿时意会了过来。
平子澄示意此人过去,两人将郑朝宗平稳放在床上,随后平子澄低声吩咐道:“寻军医过来给海夫看看,看看他身体需不需要用药。”
这人赶紧蹑手蹑脚出门,一会之后带着军医匆匆而来,军医给郑朝宗检查了一会。
军医搭脉良久,眉头微蹙,捻须叹道:“郑将军脉象虚浮,左关弦急,右尺沉弱,此乃肝郁气滞、心脾两虚之象。
忧思伤脾,郁火扰心,又兼气血亏虚,以致神不守舍。
心火炽盛则目赤唇焦,肝气郁结故形销骨立。
此症非急症,然需以‘宁心安神、疏肝健脾’为要,且须静养调治。”
说罢提笔写下药方,“取酸枣仁三钱宁心安神,柴胡二钱疏肝解郁,黄芪五钱补气固本,当归三钱养血和营,再佐以茯神三钱健脾宁神。
每日一剂,文火慢煎,待将军醒后温服。切记,须让将军宽心少虑,方得药石之功。”
平子澄闻言舒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去吧,安排一下,我在这里守着,等他醒来,便先可以服药。”
两人赶紧去准备煎药。
平子澄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沉睡的郑朝宗,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平子澄坐着想了一会事情,随后便坐在郑朝宗的帅桌上开始工作,不知道过了多久,忽而听得一声咳嗽。
平子澄赶紧回头看向郑朝宗,只见郑朝宗睁着眼睛看着帅帐天花板。
平子澄赶紧起身看郑朝宗,只见郑朝宗眼睛之中的血红已经消弭大半,脸上虽然犹然有着疲倦,但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平子澄赶紧起身,道:“海夫,先起来喝药吧。”
平子澄将药端过去,郑朝宗闻言接过药,一口喝尽,随后问道:“清澜,我睡了多久?”
平子澄道:“没有多久,也就一个多时辰。”
郑朝宗点点头道:“舒服多了,现在能说军情了么?”
平子澄笑道:“还不能,明天吧,你喝了药,再睡一觉,等你明天起来,我一定全都跟你说。”
郑朝宗点点头,随后便闭上了眼睛,只是一会之后便睁开了眼睛,道:“一时也睡不着了,陪我聊聊天吧。”
平子澄点头道:“好啊,你想聊什么,哦,不要跟我聊军情的事情,说好了明天就是明天。”
郑朝宗哦了一声道:“那就没有什么好聊的了。”
平子澄笑道:“那你就睡觉吧。”
郑朝宗又闭上眼睛,一会之后又睁开眼睛,道:“我又睡不着了,你还是跟我聊聊吧。”
平子澄点头道:“聊什么,聊诗词、聊苏门学问,还是聊民生?”
郑朝宗想了想,摇摇头道:“我心如死灰,如今脑子里只剩下将文老贼的狗头,其他的暂时都聊不了。”
平子澄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样子我如何能够放心让你指挥。”
郑朝宗抬眼看了一下平子澄,道:“先生说只要我休息好了就让我指挥的。”
平子澄点头道:“但是判断你是否休息好了的权力在我手上呢。”
郑朝宗瞪大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不说话。
平子澄等了一会,见郑朝宗又不说话,便道:“你没有什么其他想聊的么?”
郑朝宗道:“要不你问我一些事情吧。”
平子澄想了想道:“海夫,你有没有后悔过跟着先生来造大宋朝的反?”
此言一出,郑朝宗顿时翻身起来瞪着平子澄,平子澄却是面色平静看着郑朝宗。
郑朝宗与平子澄对视良久,随后又颓然倒在了床上,道:“这段时间我想过这个事情,是不是我拖累了我的族人。
但这段时间我也算是想明白了,越是这般,越是证明我造反是对的。
大宋朝若是继续让这帮虫豸掌控着,这个天下便没有好的一天,只能一天比一天坏!
先生让我们看清楚了这个世道,是我们主动起来要造反的,所以,就算是身死族灭,那也是我们自己要去承担的事情。
后悔?呵呵,我不会后悔了,在城楼上我的确是有过这般心思,但想明白了之后,我更加坚定我的想法了。
这个天下,再也不能让这帮虫豸这般糟蹋了!”
平子澄点头道:“这段时间我也是想过这般问题,但很快便想明白了,先生曾经说过,变法尚且要有流血,何况是我们揭竿而起?
在这个过程之中,有可能是你死了,有可能是我死了,还有可能是很多人死了,有的人死不足惜,有的人死的很冤屈,还会有很多人因为我们造反而死去。
我们若是不造反,可能大宋朝还有数十年的安稳,很多人还能够活到老死,但我们造反了,有很多原本能够寿终正寝的人却是要英年早逝了。
这是我们的问题吗?我觉得不是。”
说到这里,两人都不说话了,但郑朝宗的脸上有了释然之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