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铮冲上前,拉着陈迹上下打量:「身上有没有伤,他们没给你上刑吧,你不是密谍司的人吗,怎么还把你关到最后?」
陈迹笑了笑:【有事耽搁了,朝廷如何处置高丽使団?”
小满小声嘀咕道:「公子这时候还惦记什么高丽使团,他们害你在诏狱这种鬼地方待了一天一夜,朝廷里的事,你得问二姐!”
陈迹看向张夏,却见对方还在默念着什么!张铮乐呵呵笑道:「自打你把修行门径给了她,她便没日没夜的修行,一句话都不愿多说!早先她一炷香能默念Ⅱ遍,如今默念极其娴熟,已能一炷香四遍!」
陈迹心中思忖,自己一炷香只能念一遍,而且十遍里还有三遍念错字、错一个字便前功尽弃!
他计算着张夏的修行速度:「若以二姐这默念的速度,一天念四个时辰,七十余天便能念够一万遍,也不知一万遍是不是先天的门槛?”
张铮笑道:「她每天何止念四个时辰?除了吃饭睡觉,八个时辰恐怕都有,也不嫌烦!」此时,小满见张夏还没念完高喊道:「公先别管二姐,快快快,来跨火盆!”
陈迹转头看见不远处放着一个铜盆,铜盆里装着满满当当的“稻草’!
小满掏出一支火寸条,蹲在铜盆旁吹燃稻草!
等火势烧到最旺时,陈迹被张铮拉着从火盆上跨过!
夕阳下,小满拍手笑道:「城隍老爷保佑,驱邪避祸,霉运快走。”
陈迹笑起来:「怎么还端了个火盆来?”
小满瞪大眼睛:「公子说得人这叫什么话,下九流出狱才没人接,你可是有家的,还有兄弟姐妹,当然要有火盆接!」
陈迹一怔!
张铮拉着他往棋盘街走去:「走走走,跨完火盆还要接风,去棋盘街李记吃一碗热腾腾的猪脚面线,这叫[洗脚上岸」!
小满瞪他一眼,「会不会说话,我家公是被人冤枉的,洗什么脚、上什么岸?”
要吃珍珠白菜豆腐汤,清清白白。
张铮想了想:「那就去「便宜坊」。」
此时,旁边响起突兀声音:“皎兔带人搜了会同馆,在高丽世子行囊里又找到了以马钱子制成的墨锭,人证、物证俱全!如今朝廷勒令高丽使団不可出会同馆半步,阁老
们在商议如何处置他们,敢以死算计天朝,必有严惩,但援兵高丽之事似也提上日程,毕竟我朝需要高丽从旁牵制景朝,也不能真的坐看他们失国!」
陈迹、小满、张铮转头看去,却是张夏已经念完一遍,回答了陈迹最开始的问题。
张铮哈哈一笑:「这时候就别惦记劳什子高使团了,他们自作自受!走走走,去便宜坊吃珍珠白菜豆腐汤!”
张夏忽然说道:「不去便宜坊,去陈家吃!」张铮疑惑:「去陈家干嘛?」
张夏笃定道:「就去陈家!」
夜色下,四人穿过府右街,敲响陈府侧门,可他们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回应!
张夏抬手一指门缝,一抹无形剑气穿过,竟从门缝处切断门闩!
小满瞪大眼睛:“二姐这才修行几天?”
张夏随口解释道:「现在剑气恢复有些慢,一天只能用这一次,或许到先天境界会好些!”
她推开门扉,却见门里有小厮坐在旁边椅子上,正不知所措的看着陈迹等人:“你,你们怎能硬闯?”
张夏径直往勤政园里走去,杀气腾腾道:「陈家人回自己家宅子,下人守在门口却不给开门!小满,扇他!”
小满哎了一声!
她箭步上前,左手抓住小厮领口,右手左右开弓,扇得小厮晕头转向!
张夏沿着石子路往里走,头也不回道:「小满,你们住在哪间院子?」
小满松开小厮,蹦蹦跳跳的为张夏领路!
陈迹与张铮看着张夏那副杀气腾腾的模样,面面相觑,这哪是来吃饭的?到了陈迹
所住的银杏苑,张夏坐在石椅上面朝院门!
陈迹疑感:「你这是!!」
张夏平静道:“等人!”
半柱香后,却听门外传来嘈杂脚步声!
哐的一声,有人将院门一脚踹开,大声怒斥道:「都给我滚出来!”
踹门者是位身穿灰布衣裳的嬷嬷,她抬头看见院中张夏,气势忽然一窒:「你是何人。」
张夏坐在石椅上冷声道:「你又是何人?身为陈家下人,敢踹主家的门?”
那嬷嬷下意识往身后看去,让出她身后一位气度从容的妇人!
妇人身穿杏黄色对襟绸衫,头戴金银丝编成的发罩,覆盖假髻,发髻上又插着一支翠绿的翡翠簮子!
她缓缓踱入院中,两名小厮搬着一个绣墩放在院里,她这才施施然坐下开口:「张二小姐,妾身在徐阁老寿辰时见过你、却不知你今日到访我陈府、可有拜帖?”
陈迹拱手道:“是我邀请他们来的,无需拜帖!”
妇人笑了笑,神情倨傲道:「我陈家庶子何时有资格邀请外人来家中做客了?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个规矩?”
张夏慢条斯理道:「二夫人,宜德二十一年,内阁首辅齐言乃庶出,宣德皇帝陛下曾因其勤于政事,赞曰『法理不外乎人情!若嫡子不肖,而庶子贤能,当以家业付庶子,以全宗族!」
「二夫人…”王氏亦引经据典道:「宁神宗欲立宠妃郑贵妃所生庶子为太子,遭首辅齐言劝诫「祖宗家法,立嫡以苌!皇苌子当正储位贵妃虽贤,不可乱序!”
“这可是齐言齐阁老自己说的,想来他也知道嫡庶有别呢!”
张铮与小满神色一肃,硬茬子!
张夏神色不变:「我大宁律有云,嫡庶子男,分析家财田产,不问妻妾婢生,皆以子数均分!”
王氏又笑道:「大宁律之户律亦有云,庶子窃爵者,杖八十,夺爵,嫡妻年五十以上无子者,方可立蔗苌子!」
一人说继承家产,一人说继承爵位!
彼此都是精通规矩的高手,见招拆招谁也占不得上风,若再继续辩论下去,只怕到明早也辩不出结果!
王氏温声道:“张二小姐,何必趟这遭浑水呢?”
张夏平静道:「二夫人,先帝乃藩王庶出!」王氏面色一变!
她拿起手帕沾了沾嘴角;「早听闻张二小姐聪慧过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只是,你来为我评评理,我儿陈问仁为缉拿盗匪误了时间,却被人不问青红皂白鞭刑一百,这是何道理?陈迹身为陈家庶子,不助自家兄苌,却助齐家外人,这又是何道理?所谓兄弟之情,天性也,陈迹此举,岂不是悖逆人伦天性?”
张夏认真道:「太行山匪陈锋曾啸聚五百盗匪,把持官道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后遭万岁军围剿其改名换姓,于嘉宁二十七年悄悄入京,隐匿在碾子胡同!二夫人,敢问他购入宅邸的一千三百两银子,是谁给他的?另外,他进京之后,是谁给他做户籍?」
王氏下意识攥紧了手中帕子,面上却若无其事道:「这我哪里知道?」
张夏又说道:「嘉宁二十九年冬,陈锋在城隍庙外密会一王姓男人,其当夜便潜入东城周员外家中,杀周家一十四口,夫人想知道他密会的谁吗?”
王氏面色又一变,起身便走:“张二小姐背靠徐家,好生了得!」
小厮、嬷嬷们面面想觑,来时气势汹汹,走时却草草收场!
小满怔怔道:“就这么走了?”
张夏解释道:「她急着遣人去杀人灭口呢!”
张铮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又转头看向张夏:「原来你是料到陈家二房要为难陈迹,所以才非要来陈家吃。”
「小满做饭,我饿了。」张夏闭上眼睛,继而嘴唇翕动,默念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