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结底,这是他自己选的。
凭什么又不许人恨了?
况且,季觉也没掏出磐郢和纯钧去砍他的狗头不是?
童山摇头:“许朝先死了,照样好不了,鬼知道下一个换个什么玩意儿上来?潮城那种的么?税都收到五十年之后了……”
中城派来的这一帮总督,有一个算一个的不是个东西,在中城附近的时候好歹还顾及点颜面,越是山高地远,就越是嘴脸丑陋。
为了政绩,不择手段。
相比之下,许朝先只是做个摆设而已, 最起码,崖城,海州的日子,还能相对好过一点。这也是除了听话之外唯一的一点好处了。
当初联邦开国的时候,天督所定下的各城税负里,最重要的灵质税,用以维持天督之律的运转。
可四百年来,随着局势的变化和各种乱七八糟的状况,原本二十税一的灵质税,已经快要十税一了。
偏偏各地总督为了表现自身的能力,只会更高绝对不可能更低,只会更多,绝对不会更少。
许朝先能在摆烂的状况下,放弃政绩,把灵质税给维持在十三税一,将崖城脖子上的缰绳松开了那么几分,大家其实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至于更多……
实在难以指望。
你就好好的做个摆设,别在拉跨就行了。
“再来一杯!”季觉举起酒杯。
童山笑起来了:“这杯什么由头?祝我一路顺风、祝我鹏程万里、祝我步步高升……这都祝完了吧?”
“唔,那就祝病魔早日战胜许朝先吧。”
季觉也笑了起来:“干杯!”
“干杯!”
啪!
一饮而尽。
“什么时候走?”
“后天,一大早,就别送了,不方便。”
从崖城安全局的一部部长外调到中土的行动处担任主管,看似平调,职级不变,可实际上,已经出现了质的飞跃。
要知道崖城安全局到底只是地方机构而已,中土的行动处却是联邦安全局中城总局的直辖部门,而且所能调动的物力和资源,根本不可能和如今的位置同日而语。
表面上是行动处,实际上就是安全局的中土分局,而且背地里还有不知道什么身份和职责在,从今往后,植物哥也算是跟电影里的特工部门指挥官一样,可以坐在帐篷里遥控特工们各种行动了。
做出来什么成绩,轻松的就能直达天听,升级起来也刷刷的快。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用脚后跟去想都知道,背后的水不是一般的深,涉及到那么庞大的权力和资源,以天元的习性,怕不是要先内讧打出狗脑子来。
况且,中土那鬼地方,各路牛鬼蛇神跟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往外冒。
白邦灭了那么多年了,白王一个又一个杀之不绝,如今都还要复国了,跟赤邦再一次掰起手腕子来。
帝国那边铁杆鹰牌的摄政王上位之后,对外的风格又一次变得激进了起来,搞不好又是一场代理人战争……
“注意安全啊。”
季觉拍着他的肩膀,犹豫了一下,低声说:“要不要我给你搞点攒劲的东西来?”
“好啊。”
童山断然点头,毫不犹豫:“不过,安全方面倒是不用担心。”
他停顿了一下,灵质流转之间,气息显现瞬间,紧接着又迅速消散,再度封锁。
只有嘴角勾起的笑容越发愉快。
季觉僵硬在原地。
感受着那一瞬的澎湃气息,呆滞。
草啊,我特么的还没晒你呢,你怎么就先晒过来了?
咱俩究竟谁是狗啊!
更关键的是,刚刚童植物的气息,毫无疑问,已经触及了超拔的真髓,而且带有了圈境的特征,随时能够将周围的一切转化为自身所有的领域……
“你怎么超拔了?!”
季觉震惊:“什么时候?”
童山闻言抿着烈酒感慨:“上次你搞事情的时候,有了点灵感,前些日子在公海上加班的时候就突破了。”
“什么上次?”季觉茫然,“哪次?”
"……"
一时间,整个包厢里,再度陷入了寂静。
现在,轮到童山呆滞,看过来,震惊失声:
“你还搞什么事情了?”
"……"
季觉尴尬的低头,咳嗽了两声:“恩,也不多,就,大大小小一点点吧。”
童山不想说话了。
只当听见狗叫,翻个白眼。
喝酒!
我突破了超拔还调去中土,你搞了天工之后又搞了新的事情,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行吧?
“对了,这个给你。”
一顿大酒喝到天亮,最后收摊的时候,季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来,丢进童山的手里。
“工牌?”
童山愣了一下,眯起眼睛凑近,被逗笑了:“海岸工业中土分公司代理……主管?这什么鬼?叫帮你干活儿,拓展业务了?”
“放心,用不到你,这个分公司除了你之外,一个人都没有,就是个空壳子。有空的话,可以帮我带带货。”
季觉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停顿了一下,告诉他:“如果,有什么……不方便做的小事情的话,拿着这个去找归乡骑士团,绝对帮你办漂亮。
当然,钱肯定是要照给的嗷!”
工牌反过来,童山摸了摸背面,顿时察觉到内部隐秘的灵质回路,好像是某种认证识别的凭证。
既然季觉能拿出来,那就说明肯定不是一般的会员卡。
他能说帮你办的漂亮,就一定会漂亮。
可这路子未免太野了点吧?
“正好。 ”
童山笑起来了,揣进怀里:“多谢了。”
“行了,走吧走吧。”
季觉最后挥手,“祝你在中土一帆风顺啊,童主管!”
“听上去就不像是什么好词儿啊。”
童山轻叹着,回头,最后看向了街口上那些笑脸,沉默了许久,最后笑了起来,挥手:
“大家,再见吧。”
就这样,带着童画,登上远去的汽车。
消失不见。
“走了啊。”老张感慨。
“走了啊。”季觉轻叹。
“走了啊。”小安似懂非懂,本能的复读。
闻雯靠在自己的机车上,抽着烟,许久,由衷感慨:“真好啊。”
“唔?升职加薪么?”季觉笑起来了:“植物走了,闻姐你打算进步一下了么?我支持啊,一定投你一票!”
“……然后上任第一天先弄死许朝先?”
闻雯想了一下被自己逗笑了,摆了摆手,没再说什么:“先走一步咯。”
“回见。 ”
她带上了头盔,发动机车。
轰鸣之中,机车就融入了车水马龙之中,灵动穿梭,驶向前方。
在扑面而来的风里,闻雯却开始心不在焉起来。
机车从高架上驶过,她回头,看向远方海面的粼粼波光。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对这样的风景习以为常,
本想着,换个环境,去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地方,洗心革面,重新开始。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依旧是…
本性难移。
忽然想喝酒了。
紧接着,有电话的声音忽然响起,接通了。
吕盈月的声音传来。
“喂?”
“我在。”闻雯说,“前几天的邮件,您应该看到了吧?”
“本来还说等下午给你打个电话,可想一下,这会儿你应该还没睡,没打扰你吧?”电话另一头的声音笑起来了,“不好意思,现在才看到。”
闻雯下意识的拧动了油门,加速:“您意下如何?”
“什么意下?”吕盈月仿佛不接。
“我的邮件,辞职信。”闻雯说:“就算是走流程的话,未免也太慢了点吧?”
“打电话过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个。”
吕盈月停顿了一下,轻叹:“抱歉,我不能批,理由的话,很多,你喜欢的话,找多少都行。”
闻雯皱眉:“我们说好的不是这样的!”
“确实,当初说好了,以崖城作为落脚地,给你最大范围内的行事权限,来去自由。“吕盈月叹了口气:“可关键在于,你真的自由么,小雯。”
“吕镇守,咱们别玩文字游戏行么?”闻雯烦躁:“我怎么就不自由了?我自由的要命离职之后我就更自由了好吧?”
“然后呢?一头扎回原本的路上去?”吕盈月反问:“你辞职的原因写了那么多,为什么唯独没写最重要的那个?”
“……”闻雯沉默。
“因为闻正,对吧?”
吕盈月说:“听说了那个家伙的消息,然后就怒从心头起,迫不及待,要拔出刀子来,一决高下,要赢的干干脆脆,死的痛痛快快?
可那个家伙真的会如你所愿么?作为被称为引导者的圣愚,他最擅长的不就是潜移默化的引导和控制么?
没有了天督之律的束缚,你又要怎么去压制被你所厌恶和抵触的本性?还是说,你打算踏上他为你指定好的‘正途’?”
闻雯下意识的拧动手腕的时候,才发现,油门已经到底。
她反驳:“难道就不能是因为我看不惯许朝先那个狗东西,想要一把捏碎他的狗头,不想干了么?”
“很遗憾,不能。”吕盈月摇头:“如果是你的话,在跟我这么说的时候,许朝先的脑袋已经碎掉了。”
闻雯再无话可说。
“所以,就当我违背约定吧……小雯,我不能放任你踏上歧路,重蹈覆辙。抛下担子和束缚,诚然美好,可你去往的究竟是什么地方?被你所舍弃的东西,真的就毫无价值么?
难道你能毫无顾忌的向前,绝不回头?”
闻雯沉默。
电话不知何时挂断了。
机车咆哮着,在高峰期的道路之上穿梭,擦着卡车不断翻越而过,速度越来越快了,却找不到方向,只是本能的向前,麻木的继续。
直到油箱烧干,过热的金属哀鸣,机车停在了路边。
抬头看向前方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居然又一次开回到了北山区分部的办事处。商场外的街道上,人来人往。
闻雯摘下头盔,抬起头,凝视着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倒映着的阳光。
许久,无声一叹。
骂了句脏话。
人群中,白裙的少女静静的看着她,许久,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