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有人理他。
甚至,无人在意。
就在聚落里这一张破破烂烂的桌子上,催收者从手提箱里掏出了一叠文件来,一式两份,还有一根签字笔。
签字在第六、第九、第十页,附录按手印,盖章,然后加盖骑缝公章。
交接如此迅速,行云流水。
好像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签完了最后一个字之后,朱先生缓缓起身,握手: “合作愉快。”
“愉快,愉快。”
催收者热切一笑, “来之前苟总就跟我说了,朱生做事,就是爽快哦!”
“客气了茂哥吩咐过,季先生的事情,就是他
的事情,季先生的要求,就要按照陈老板的要求去做。”
不假辞色的朱先生难得向着催收者一笑, “等这一阵忙完,我做做东,庆祝庆祝。”
“好说好说。”
两人走完了流程,催收者吹干了纸上的墨迹,将合同装进手提箱里,提起: “那我接下来我就不打扰了,还有两张通知要送呢。”
“慢走。”朱先生道别,如同主人一般,将客人送到门外。
催收者最后回头,看向了呆滞的众人,乃至,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脸色渐渐惨白的冯耀,于是,便最后,咧嘴一笑。
挥手道别。
“回见了,各位。”
嗯,如果将来还能够见到的话……
而伴随着催收者的远去,装甲车轰轰消失不见,整个聚落里的气氛,却越发的压抑,如死一般的低沉。
明明刚刚面对海岸的武装清收队都敢奋起反抗的人群,此刻看着那个手无寸铁的人一步步朝着他们走过来时,却都忍不住,想要后退。
死寂之中,朱先生坐回了主位上,再一次的打开了银质烟盒,朗声打火机的清脆声音扩散,令所有人的眼皮子,疯狂跳动了起来。
“呼——————”
窗外苍白的阳光照耀之下,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那张面孔。
“说说吧,拿个章程出来。”
朱先生瞥着噤若寒蝉的冯耀,忽的一笑: “放心,陈先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有什么难处,他是一定能体谅大家的。
我猜,他也一定很想知道……”
朱先生瞥着一张张呆滞苍白的面孔,笑意恶寒刺骨: “什么样的英雄好汉,连荒集的钱都敢欠?”
咕咚……
死寂里,就只剩下吞口水的声音。
如此刺耳。
看着那一双毫无任何笑意的眼睛,冯耀的表情抽搐着,此时此刻,就只剩下了唯一一个问题……
现在想要还钱,还来得及吗?
“……哎呀,来不及了。”
“老板他今天去崖城了,真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我司的宗旨是绝不干涉成员的私人空间,下班时间严禁电话骚扰的,对,哪怕老板也是一样。明天?明天周六,我们会在周一为您转达……”
“我会为您转达的,是的,您可以联系他的私人助理,伊西丝女士会为您预约时间……明年?那确实没办法……请问还有什么能帮到您的么?”
“还钱?不好意思,目前这个业务已经截止办理了,没办法,实在联系不上,要不您再等等?
哎呀,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呢?!
您放心,等老板回来,我立马跟他讲……下次一定!”
而就在刚刚才修建好的办公室里,信使物流刚刚上任的总经理·苟总,挂掉了又一个聚落里打过来的电话之后上,便忘掉了另一头的血泪控诉。
低头,看着屏幕上又一笔从万里金融那边打过来的款项,美滋滋的端起了搪瓷缸子来嘬了一口茶叶。
回头,看向窗外烈日之下一处处工地升腾而起的尘埃,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我们的事业正在蒸蒸日上,蒸蒸日上呀……
到底还是老板有办法!
我们海岸可是正规企业,怎么能做暴力催收的事情呢?况且,这不还是有专业的人在旁边么?
这么一大笔坏账,转手卖给荒集,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问题,一笔又一笔的资金刷刷的就流回来了哇,这下子账面立刻就宽裕了不少。
原本因为新泉扩建、造船厂的前期投入以及工坊火葬场一样的烧钱效率和无底洞一样的资金需求之下而捉襟见肘的财务状况也大大的缓解了。
这日子,可不就好起来了么?!
至于那些个又不想还钱又不想死还不想进厂打螺丝的聚落到了荒集手里,究竟是请客斩首还是收下当狗,都和海岸无关了。
我们可是做正经生意的!
伴随着雨季的结束,就在季厂长‘积劳成疾’、‘抱病修养’的几个月的时间里,海岸工业的发展却呈现
出如火如荼的态势。
目前的销售已经突破海州的范围,出口千岛和中土,三轮车和拖拉机都卖到红邦去了,那叫一个有口皆碑,祭祀王耕完地都说这玩意儿比耙子好使!
局面眼看着是打开了,正是趁热打铁的时候。
这些日子复工以来,从上到下,从办公室的文员再到厂房里的工人,几乎每个能喘气儿的都在领着双倍工资和奖金当核动力驴一样在用,人力最紧缺的要死。
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想跟海岸玩点心眼子的家伙,那就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正路的规矩你不讲,那就按照荒集的规矩来吧。
陈行舟正愁着没办法再加强一下自己的影响力,扩展一下崖城荒集的范围呢,这种送上门来卖的狗,自然不会放过,买单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紧接着就把手底下翅膀硬了的干儿契女们一个个的撒出来安排就业了。
而于此同时,信使物流的发展却得到了崖城和潮城这两座最大的海州中心城的支持,得到了预想之外的无数绿灯。
当然,在这个过程之中,参与的人也越来越多,季觉却不在乎那点股份的稀释,反而来者不拒。
就这样,在诸多支持和投资之下,原本小打小闹的覆盖网络开始不断的扩张,发展。
倘若原本衔接着两座中心城和七座小城的运输渠道是大动脉的话,那么如今无以计数的细小根系
就像是大动脉之外的细小血管一样,通过荒野逐步生长,缠绕在了诸多小城、村镇乃至聚落之上……
如今在荒野之上,无以计数的聚落和村镇,就像是星星点点的小点,彼此之间的链接也脆弱如蛛丝。
只需要一场大风过来,那些小点就回摇摇欲坠,蛛丝也会七零八落,可偏偏,又会在聚落民和垃圾佬的串联之下再一次以预想之外的方式,重新连接。
而在信使物流和海量小三轮的催化之下,速度更是快的离谱了,呈现出了某种另类的坚韧和稳固。
于是,吊诡的状况就在海州出现了。
明明自古以来天元白鹿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此消彼长,可偏偏随着海岸工业和信使物流的发展,天元和白鹿都特么赢麻了。
最后一场暴雨过后,整个海州都好像变得欣欣向荣。
上到城里的市政厅、总督府,下到荒野里的聚落民和垃圾佬,乃至中间无数与此有关的市民和从业者,日子全都好起来了!
包括已经在新乡疗养院里莫名其妙的腿断了十几次、直接躺成MVP的季觉……
谢医生看过病历之后,终于大手一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