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中。</p>
灾厄双目紧闭，属于初代乾主的身躯，此刻已经被漆黑的纹路所布满。属于这具身躯本来的执念，也仅只剩下一丝气息。而当这一缕气息都被磨灭的时候，它就永远属于灾厄了。</p>
这一刻，灾厄睁开眼来。</p>
五十年来，她已经数不清这是多少次睁眼了。</p>
原因无它，正是因为世界意志。</p>
——在当初拿走了乾离二道的道统以后，他就一直在虚无里，划出一道水镜，镜子里面出现的是乾离二道的景象。</p>
有修士争斗厮杀，有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虫鱼鸟兽霜天万物……</p>
灾厄不知晓他在看什么，这些对于她来说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画面，世界意志却看得津津有味。</p>
甚至一到他认为的精彩之处，他还会叫醒灾厄，让她也看看。</p>
后者对此，当然是相当不耐烦。然而畏于世界意志的威严，她也不得不妥协。</p>
“你看，这个孩子，天生生机羸弱，四肢不通，我认为他活不过十载，但他却硬生生活到了十一岁。”</p>
世界意志指着水镜中，一场简单的葬礼的画面，继续道：“还有他的父母——他们本来并不富裕，却带着这么一个孩子苦难地过了十一年。”</p>
“这十一年里，我知道这个父亲有五百零三次想要抛弃这个孩子，但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做。”</p>
“人类，真是奇妙的生物啊。”</p>
灾厄沉默。</p>
“还有这个修士。”</p>
世界意志一指水镜，画面骤然一变，一个面容憔悴，奄奄一息，命不久矣的年轻修士便出现在水镜中。</p>
“他天生大气运，大机缘，只要给他时间，不多年后就是一尊大能，享尽荣华富贵。”</p>
“但在这次除妖中，为了两个即将入土的凡人，却身受重伤，生命之火即将熄灭。”</p>
“值得么？”</p>
灾厄再沉默。</p>
“……”</p>
世界意志还在喋喋不休。</p>
灾厄甚至不知道他讲了多久。</p>
——五十年来，他一直如此。</p>
一开始的时候，灾厄还会附和两句，但现在，她已经基本不做声了。</p>
不知过了多久。</p>
“好了。”</p>
突然之间，世界意志站起身来。</p>
灾厄神色一震。</p>
“您……您要出手抹除毒瘤了？请稍等，吾将这躯体融合以后，便与您一同！”</p>
她深吸一口气，道。</p>
“不，我想给他们一个机会。”</p>
世界意志一把抹平水镜，看着灾厄道：“你且在此等候，待我回来。”</p>
说罢，他的身影一瞬间消失。</p>
只留下，呆滞的灾厄。</p>
她脸上的表情，一开始是错愕。</p>
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一般，然后，变成茫然，仿佛一时间想不通存在的意义；最后，变成……愤怒！</p>
那是对自己曾经所做之事毫无意义的愤怒，对自己存在的否定，对……背叛的怒火！</p>
那一刻，灾厄第一次对创造她的世界意志，产生了这样负面的情感。</p>
——原本，这是应该没有的。</p>
因为灾厄存在本身，就是唯世界之命是从，世界意志说什么，她就应当无条件地接受。</p>
然而，大抵是因为与初代乾主身躯的融合，她诞生了诸多本来不应该诞生的情绪。</p>
比如，对自己的创造主的……不满。</p>
另一边，世界意志离开灾厄后，便在虚无中漫步而行。</p>
他毫无阻碍地穿越了江南布下的雷海，走进乾离二道中。</p>
没有任何人，发现端倪。</p>
这并不奇怪，因为，乾离二道本身就是他的一部分。</p>
总之，世界意志踏入了乾离二道之中，走进对他而言，实际上是“毒瘤”的天地里。</p>
他走过无人荒漠，走过葱郁古林，走过偏远仙山村，走过王朝盛世。</p>
没有人看到他，没有人记得他。</p>
就像一个过客，他走过，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p>
.</p>
.</p>
百年后。</p>
距那地平线上仿佛永不熄灭的雷海诞生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百年。</p>
当初寻找道统的命令，仍在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成了诸多大道场修士们生活的一部分。</p>
甚至有很多这一百年间踏上修行的修士，认为所谓的“寻找道统”本来就是修行的一部分。</p>
但尽管如此，仍一无所获。</p>
这一日，春光灿烂，正是好时节。</p>
黄玄道域，断水原。</p>
一道身穿杏黄道袍的年轻道士，手机拎着一个罗盘，划破天穹。</p>
他望着手里的罗盘，面露新奇之色。</p>
——这玩意儿，就是用来寻找道统的法器，据说是那遥不可及的天山上派发下来的，只有当感受到道统的时候，才会有所反应。</p>
而拿着罗盘找道统，百年间已经成了道场弟子们必不可缺的一步。</p>
这年轻道士，就是第一次执行这任务，相当好奇。幻想着自己能找到道统，拿到道场开出的奖赏，一步登天。</p>
在他身后，一个同样身穿杏黄道袍的老头儿看他这幅模样，却是苦笑。</p>
——道统。</p>
虽然他也不晓得道统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他晓得的是，百年来，从来没人找到过一点儿痕迹。</p>
那让人眼红的奖赏，也从来没人拿到过。</p>
真是年轻啊！</p>
老道人心想。</p>
“师尊！”</p>
“师尊！”</p>
突然之间，年轻道人的声音将老道人从唏嘘中惊醒。</p>
“它动了！”</p>
“它真的动了！”</p>
老道人循声望去，只看见那原本无比平静的罗盘，突然转动起来！</p>
发出刺耳的嗡鸣声！</p>
老道人惊了！</p>
心想这断水平原来过无数次了，怎么就突然有反应了呢？</p>
难不成自己这这弟子当真运势无双？</p>
但还没等他做出进一步的反应。</p>
——冬！</p>
！</p>
一声巨响，从天穹传来！</p>
师徒俩人抬头望去。</p>
原本明媚的天穹之上，突然裂开一道恐怖的裂缝！无尽混沌，在其中翻涌！</p>
只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浑身颤抖！</p>
而师徒二人不晓得的是，同一时间，整个乾离二道，所有用来搜寻道统的罗盘，齐齐转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