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自然是不冷的。</p>
“伱打赢那个古神了？”猫儿继续仰着头，用一双琥珀似的眼睛把他盯着，眼中好奇，像是个要听故事的孩童。</p>
“自然。”</p>
“燕子说他很厉害！”</p>
“是的。”</p>
“那你怎么打赢的？”</p>
“在下顺应天道民心大势，自然事半功倍。”</p>
“那那个古神呢？”</p>
“身死道消。”</p>
道人说得十分平静。</p>
天钟古神很了不起不好说他与火阳神君斗起法来谁胜谁负，但他对宋游的威胁明显是要大于火阳真君的。二者都是上古时的大能，都不是靠德行功绩成就神位的，然而他与火阳真君却至少有着两点不同。</p>
一是火阳真君成神之后，差不多算是站在天宫火部的背后，也是民间名声极大的火神，世间道观道人修习火法，都是供奉火阳真君，降妖除魔时也是从他这里借火，多多少少算是对人间有所贡献。然而天钟古神却是几乎从不显灵，对于人间百姓，几乎没有任何贡献。</p>
二是当时火阳神君下界，对于道人的杀念并不重，与这次的天钟古神几乎是两种态度。</p>
道人对于他们，自然也不同了。</p>
三花娘娘听后，却很是担忧，略微垂下上眼帘，一双原本圆滚滚的眼睛也不再那么圆了，一张猫脸上竟也显出了皱眉的神态，看向道人。</p>
“那你要是输了是不是也是被打死了？”</p>
“自然。”</p>
道人说来平静，只是说完，伸手轻抚着她的背毛：“不过三花娘娘莫要担忧，在下自有本事。”</p>
猫儿不说话了。</p>
“对了——”</p>
道人盘坐鹤背上，询问他们：“今天是什么时候了？”</p>
“燕子说已经是大安九年了。”</p>
“回先生！今日刚到的大安九年！”燕子听见声音，飞得离道人更近了些，几乎是飞在仙鹤的背上“今天正好是大安九年正月初一！”</p>
“正月初一啊……”</p>
道人不由得看向下方。</p>
视线穿过云雾，能看见下方禾原。</p>
恍惚之间，禾原还是当初模样，覆盖着积雪，然而在这积雪之间，却常有村落房屋，偶有炊烟升起。</p>
“怎么好多房子都没有人？”</p>
三花猫同样看着下边，却是疑问道。</p>
“三花娘娘怎知没有人？”</p>
“因为没有冒烟子。有人的话，现在应该要煮饭了。煮饭就会冒烟子。”</p>
“原来如此。”</p>
道人还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她就已经自己看到了答案。</p>
只见下方大地之上，风雪之间，有着几条长长的黑线，像是</p>
搬家的蚂蚁，在雪地上从一个方向通往另一个方向，冒着风雪艰难行走。</p>
前方同样有一条线。</p>
只是不再是漆黑的一条实线，而更像是一条虚线，构成这条虚线的每个小点都要离得更远，更远更远，不过却是比人更大的小点——正是原先坐落在雪原边缘的一圈雪庙，庙中供奉的，正是以雷部正神为主的一群精于斗法、降妖除魔又愿意这样做的勤勉神灵。</p>
今日大年初一，正是祭神之时。</p>
人们排成一条长队，行走于雪地之间，以抗风雪，有人背着背篓，有人挑着担子，里头全是线香，要挨着挨着去好几间雪庙里上香，甚至一些同时离好几个错落都比较近的雪庙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大家都在等着上香。</p>
所有雪庙全都冒着青烟，直冲云霄。</p>
甚至道人一行乘鹤从上空飞过时，都能够闻得到香烟的味道。</p>
这是当年听说过的盛况。</p>
也是当年不曾看到的盛况。</p>
今日看到了。</p>
不仅看到了，且是以一个更难得更全面的角度，看得更为清楚。</p>
“果然啊……”</p>
雪原的妖魔已经被除掉了，当地的人却还是遵循传统，来此祭拜曾护佑过他们的神灵。</p>
已经过了十四年了。</p>
也许还有很多个十四年。</p>
道人不禁露出一抹微笑。</p>
至少就如今来看，但凡进了这圈雪庙的神灵，都不曾负了百姓的信任与香火。</p>
“呼……”</p>
仙鹤扇动着翅膀，飞离了雪原。</p>
此行斜着往东北方向，直去越州。</p>
直到此时，道人才松了口气。</p>
“呼……”</p>
脸上终于露出了疲惫之色，也总算显出了几分虚弱之态。</p>
“道士你冷着了！”</p>
三花猫直盯着道士看。</p>
“差得不多。”</p>
“被袋里有毛毛衣服，你先穿上！”</p>
“好……”</p>
道人遵循她的指示。</p>
唯有燕子默默飞了过来，收起翅膀，落在仙鹤背上，停在旁边。</p>
这时他才明了——</p>
天钟古神并没有那么好对付，先生取胜也并没有那般轻松，只是取胜之后，仍旧做出轻松姿态，仿佛不曾疲惫，也没多少法力消耗，就是为了防备天宫有可能的后手，例如那些神官天将，或是更加厉害的神灵。</p>
至于是谁，燕子不知道。</p>
前几日老祖宗与他托梦长谈，据说四方四圣正在闭关，短时间内多半无法出来，剩下一个虚无帝君，不知会不会下界而来。</p>
还有一个周雷公，也非同一般。</p>
甚至在法力消耗剧烈的情况下，先生仍然修复了禾原的阴阳四时法阵，将广袤农田恢复如初，且留下灵力作为弥补，这其实很冒险。寻常缺乏魄力的人绝对无法做出这样的决定。</p>
不过以先生的性格，不这样做的话，又很容易被天宫发现端倪。</p>
“可惜是在仙鹤的背上……”</p>
三花娘娘缩在道人怀中，用自己的身体给他取暖，同时小声嘀咕：“不然的话，三花娘娘可以在这里烧一团火，给你烤暖！”</p>
“唳……”</p>
仙鹤似是听懂了，长鸣一声。</p>
猫儿听见，自是连声哄劝。</p>
杂乱的声音与风声并存，道人带着微笑看着她，下方禾原边缘上香的人仰头看着云中逐渐飞远的仙鹤，好像形势也并没有那般紧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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