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游不禁露出一抹微笑。</p>
真有一种恍惚之感。</p>
道人在这里坐了不知有多久，不知又与多少张面孔交错而过。</p>
晚饭便是这碗野果。</p>
直到夜幕缓降，山中没有起篝火，不过却起了满地荧光，道人躺在树下，沉沉睡去，只有往事清梦随风来，没有妖鬼来扰。</p>
可惜……</p>
……</p>
次日下午，逸都城外，路旁小摊。</p>
翠绿如玉的竹杖被道人斜靠在木桌上，阳光一照，晶莹剔透，真像是宝玉雕的艺术品，只是相比起来，木桌黑得包了浆，对比真是明显。</p>
身着发白的旧道袍的道人坐在桌旁，对面坐的则是一名身着三色衣裳的女童，没有缰绳的枣红马驮着行囊在旁边等着，啃着路旁野草，两人一人捧了一碗鲜肉馄饨，吃得吸溜哗啦的。</p>
薄薄的面皮，里头包的鲜肉馅，除了盐和姜没有多少别的东西，汤底则是猪骨头熬的，加了一把葱花。</p>
无需多讲究的手法，多高的厨艺，多复杂的调味料，猪骨汤熬出来本就鲜香，加上葱花的香气，这么一碗馄饨，简简单单，可吃下去，却是满满的清淡和鲜美，令人十分舒服。</p>
道人吃完最后一口，看向对面童儿。</p>
童儿也吃完最后一口，看向他。</p>
道人微笑，童儿严肃。</p>
道人端起碗来喝汤。</p>
童儿见状不甘落后，有样学样，也连忙捧起碗来，咕咚咕咚的喝着汤，一边喝还一边抬起眼帘，透过沿碗瞄着他。</p>
“店家，结账。”</p>
“好嘞先生！”</p>
一个驼背老者走了过来，笑嘻嘻说：“十二文一碗，两碗收您二十四文钱。”</p>
“十二文啊……”</p>
道人一时不禁陷入回想。</p>
“怎的了？”</p>
“上次在另一个门口吃，好像是十文钱一碗啊。”</p>
“咦？哪个城门？”</p>
“南门。”</p>
“断不可能！”驼背老者说道，“小老儿虽然只是摆摊的，却也不敢乱收钱，来往顾客都是常在城外行走的，每个城门卖馄饨的、汤饼的价钱基本上都是一样的……先生是什么时候吃的？”</p>
“十三年前。”</p>
“十三年前？”</p>
驼背老者仔细看了看他，见他年轻，颇有些惊异：“那会儿先生还是个小少年吧，记得还真清楚。”</p>
“……”</p>
道人笑而不语，只感慨不已。</p>
“小老儿在这摆摊三十年了，十三年前倒确实是十文钱一碗，莫说十三年前，就是五年前也是十文钱一碗。”老者露出为难之色，“奈何这几年世道有些不太平，前两年逸州西边的文汉王才反了，朝廷从几个州调兵才把他给平了下去，城外山中还常有妖鬼出没，小老儿出早摊好几次都遇到妖怪来吃饭，有时收摊完了，回家走在路上，还有山鬼拦着让我开摊，加上什么都在涨价，生意实在难做啊。”</p>
说着一顿，又露出笑意：</p>
“不过先生是修道人，知晓清贫，小老儿也愿意结个善缘，就收先生十文钱一碗好了，两碗总共给二十文。”</p>
“多谢。”</p>
道人露出笑意，看向对面。</p>
女童脸蛋白白净净，一脸严肃，立马从怀里掏出一把钱，数了一遍，把多的放回去，又数一遍，这才伸出小手递给摊主。</p>
总共二十四枚，一个不少。</p>
摊主自然是笑呵呵接过。</p>
“走吧。”</p>
道人拿上竹杖，起身就走。</p>
枣红马沉默的跟上去。</p>
小女童也跟在后头。</p>
“三花娘娘记得吗，十三年前，我们刚来到逸都的时候，就在城外吃了一碗馄饨。”道人边走边说，脸上带笑。</p>
“三花娘娘记得。三花娘娘吃的肉。”小女童也拄着小竹杖，迈步比他更快的步子，好跟上他，也露出回想之色，“就是这个地方吗？”</p>
“不是，是另一边的城门外。”</p>
“另一边……”</p>
“馄饨好吃吗？”</p>
“好吃的！”</p>
“馄饨好吃还是肉馅好吃？”</p>
“肉好吃！”</p>
“这样啊……”</p>
走出不远，便是城门口。</p>
两人一马停下脚步，抬头望去。</p>
青砖砌成的城门，坑坑洼洼，满是历史的风霜，城边站着军校检查进出，墙上还贴着有告示，与记忆中的另一个城门几乎没有差别。</p>
头顶有个牌匾，上书两个大字：</p>
逸都。</p>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