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恒入殿,即拜道:「臣于郡中梁王亲耕处见得瑞麦一株,父老咸奇之,故献上。」
此言一出,无论内外,皆精神大振。
邵勋沉吟片刻,道:「瑞麦何解?」
华恒大声道:「大王平定中夏,尽复旧土。北越阴山,南逾瘴海,东至碣石,西暨流沙,怀生之伦,罔不悦附,此回天再造之功也。故上帝降灵,将安新祚。」
司马端听了一哆。
见众人都看向他,脸色更加苍白,只能说道:「除旧布新,厥有明证。”
邵勋微微一笑,道:「华卿过矣,退下吧。」
「是。」华恒起身,在殿中执戟的引领下,从侧旁出了太极殿。
华恒之后,又进来十余人,送的都是正常的土特产一类,直到东海内史何遂时,又进献白兔一对。
「臣派人修大王旧宅,见农田中有白兔一双,见人即走,行至水滨之时忽停了下来,遂得之。」何遂说道。
「此瑞何解?」邵勋又问道。
「兔毛色多褐,满五百岁而色白,此祥瑞也。乃大王上体天心,下遂人欲,
故上苍降此祥瑞,奖掖大王。」何遂说道:「此乃天赞。」
「过了,过了。」邵勋摆了摆手,眼睛看向司马端。
司马端沉默片刻,又道:「诚如何卿所言,晋室政消,瑞兔奔走,又应金德将终,水德将兴也。」
邵勋摇头失笑,挥手让何遂退下。
接下来又有人献祥瑞。
颍川郡有并蒂莲竟然保存到了现在,魏郡有背上浮现字迹的瑞龟,如此种种。
到了最后,邵勋起身临轩,道:「天下之祥瑞,岂是禽兽之属?」
「其在勤于王事之能臣。」
「其在守御边塞之良将。」
「其在天下大同,夷夏俱安,四海生灵永不受战乱之苦。」
「无此,纵得瑞麦百株、白兔千双又有何用?」说完,笑了笑,道:「朝贺已毕,廊下赐宴,今可尽欢。
「遵命。」众臣纷纷应道。
声音传至殿中,司马端暗叹一声。
他知道,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梁王已经有很多年没来洛阳参加正旦大朝会了。在此之前,他要么在汴梁,
要么在平阳,自成一体,自有属官朝贺,
现在他来到了洛阳,不断露面,一波又一波地造势,当声势达到顶峰时,就是图穷匕见的时刻了。
说实话,司马端只是有些惶恐,但并不后悔自己做的每一件事,因为他没有选择。
他只希望这个提线木偶尽快当完,以便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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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的消息一点点传回后寝。
侯老三安坐殿中,甚至悠闲地饮起了茶。
「王太尉说,‘永嘉以来,政渐无象,四海崩裂,生灵涂炭’。」有宫人汇报道:「又言‘梁王运策摧凶,救灾恤患,拨乱反正,回天再造。是故天赞不绝,有此祥瑞。值此之际,应上应天心,下从人欲,肃承天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侯老三觉得宫人说出这句话时,司马炽的气息陡然衰弱了下去。
他顿了一顿,起身来到了司马炽榻前。
司马炽的眼珠已经不动了。
侯老三仔细观察了一下,心中有些奇怪的慌乱。他下意识伸出手指,置于司马炽鼻下,发现尚有呼吸之后,暗暗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他也不想和司马炽置气了。
将死之人,何必呢?
严格说来,这个天下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虽说他和司马越争权夺利,让这个天下往深渊更进一步,但坏天下事的人多着呢。
侯老三就这么坐了一整天,除了如厕、吃饭之外,他就一直待在司马炽旁边,活似他孝子一般。
午后,宫人端来了粟米粥,司马炽艰难起身,略略吃了两口,随后又昏昏沉沉睡去了。
入睡之后,嘴里还念念有词。
侯老三俯下身子,侧耳倾听,发现多是胡言乱语。
什么「朕诛杀了司马越」,什么「邵勋自缚阶下,磕头请罪」,什么「琅琊王大军攻取豫州」之类。
侯老三听得直想笑,做梦好啊,梦里啥都有。
夜深之后,司马炽又起身吃了些粥糜,然后继续做梦。
这次则是「江山断不能落入乱臣贼子之手」。
侯老三腻了,最后甚至都懒得听了。
如此数日。
直到有一天,扶司马炽起身进食都极为困难时,侯老三知道时辰到了。
(工作太忙了,到现在还没下班,刚码好,见谅。另,本卷结束。)